天桥是五方杂地,什么样的人都有,常有好斗之人下场欲 试,也有武术界行家、跤坛髙手慕名而来切磋技艺,也有心怀恶 意来踢场子,一决雌雄。当时較场规矩“倘摆设跋场者被外人摔 倒,此跤场即不能再摆”,必须收场。故与外人摔跤,即与摆设 跤场之人生活前途有关。遇此种机会非尽力奋斗不可。一天,跤 场忽然来了一位中年人,欲同沈三决一胜负,沈三推辞不过,同 来人全力格斗。常言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沈三一搭 手,就知道对方的实力。沈三上手抓其领,底手握小袖,拉对方 跳起黄瓜架,盖步一脚,上手拧,底手捅,这个动作叫冲踢。沈 三用力大点,对方四平躺地。常言道:未曾练跤,先练挨摔。这 位没有练过倒地功,当时就口吐白沫,背过气去了。经人灌救, 逾时方醒。此人甚有来历,据说是河北某武馆主任。

七•七事变以后,北平沦为日统区,城内驻有很多日军和日 本商人,他们当中有很多柔道高手,来华服役,有的对中国跤很 感兴趣,经常同京城政手切嗟技艺,传播演练日本柔道。但由于各种原因没能形成规模,柔道对京城跤界影响不大。

牛岛展雄是侵华日军驻京军官,是当时日本柔道七段高手, 对中国跋术颇有研究。为了进一步了解中国跤术,来京后,首先 慕名找到天桥沈三,切礎跋艺。

这一天,沈三跤场刚摆上,伙计们正在挖地,摆置桌椅板 発,沈三在药室照顾买卖(沈三在跤场路北开有“清真堂”药 室),孙荣(孙傻子)等在跤场忙碌着。突然来了一伙日本人, 由翻译官陪同,来到跤场,点名要和沈三切磋跤艺。当时是日伪 统治时期,北平(北京)为沦陷区,日本人在社会上为所欲为。 京城百姓出入城门均要向日本人施礼,百姓痛恨已极。鉴于对日 本人的仇恨和畏惧心理,孙荣忙将牛岛让进场内,派人去找沈 三。沈三听说日本人要和他摔跤,就是一愣,不知道来者何意, 忙来到跤场,拨开人群,进到场内。经翻译介绍,沈三客气地 说:“欢迎,欢迎。”牛岛也同沈三握手施礼。翻译说明牛岛的来 意,沈三想要同牛岛一决雌雄,以展示中国較术的技巧。魏德海 (魏老)、李永福等忙说不可:第一,你是“穴头”,是跤界的名 家,我们大家都指着你吃饭呢,•第二,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我们也不了解对手的底细,胜负未卜,一旦输了,就没有底牌 了;如果贏了,日本人叫宪兵把你抓走,跤场就黄了。沈三一想 很有道理,忙对翻译说:“先叫我的伙计孙荣跟他摔。”听翻译说 完,牛岛说:“沈三不摔就和孙荣摔。”在牛岛的心目中,孙荣是 沈三第二,京城摔跋高手,跟他摔也可以。双方商定按中国跤的 规矩摔,手扶地为输,三跤两胜。沈三给了牛岛一件褡裢,一双 靴子。牛岛穿好褡裢,系好骆驼毛绳,对沈三说:“不穿靴子了, 因为柔道实战赤脚,不习惯穿靴子”。孙荣边穿褡裢边问沈三: “我怎么跟他摔?”沈三也怕出事,跟孙荣说:“给他‘出托’(摔 假跤,配合)”。

道高手,你来我往,跟孙荣摔在一处。只是没见跤,沈三在一旁 忙大声喊:“傻子,‘出托’。”正好牛岛上手抓握孙荣的大领,底 手抓握小袖,背步用了一着“撩勾”,柔道称内股。这个动作本 来不到位,孙荣顺势给以配合,倒在地上。牛岛是行家里手,知 道这个动作本不该把对方摔倒,是对方有意配合,忙跟翻译官 讲:“要实战,真摔,输赢无所谓,大家是为了切磋技艺。”

这时观众大声鼓励孙傻子:“摔那日本人! ”沈三借机开“杵 门子”向观众介绍说:“牛岛先生是柔道高手,来本场切磋技艺 不论输贏,请大家站脚助威。”魏德海乘机对孙荣说:“傻子,你 看这阵势了没有?你不真摔他,他不干。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 过,摔他!”

两人重新开始,走开形门,迈开步眼,抢手攥把。牛岛使出 全身解术,不能奏效,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观众们情绪高 涨,高喊:“傻子,摔他,摔他!”这时,双方整理了一下褡裢,在 场内遛了几圈。魏老再次对孙荣说:“摔他,不摔他,都完不了。”

牛岛扑劲大,孙荣用力猛,这下可高了,就好似从天上掉下人来 似的,牛岛被摔在地上,站起来重新开始,孙荣赢了一下政,心 里有了底数。牛岛深知孙荣的厉害,备加小心,忙将重心下降, 保持稳定。二人重新交手,均不给对方抓住有利把位。孙荣欲抓 不到,僵持了一段时间。孙荣用同样手法抓握牛岛,向前一上 步,牛岛还认为孙荣使别子,孙荣上步转腰,横腿一脚,踢了个 正着,把牛岛摔了个大亮盘。孙荣连贏两跤,可把全场人员吓坏 了,把皇军摔了非坐牢不可,孙荣也豁出去了,听天由命吧。牛 岛站起来脱了跤衣,握着孙荣的手,竖起拇指大加赞扬。大家不 知所措,都捏着一把汗,不知什么时候会大祸临头。

 

牛岛示意随行人员,给跤场一些钱。沈三执意不收,翻译转 达了牛岛的意思说:“他很欣赏你们的跤艺,想和你们交个朋友, 并邀请大家到‘新民会’(南池子俱乐部)切磋跤艺,希望你们 准时赴约。”牛岛等人礼貌地与众人道别。

牛岛等走后,沈三等人忐忑不安,不知是福是祸,有的人第 二天都没敢来跋场。深怕孙荣将牛岛摔了以后,会招灾惹祸。过 了几天,宪兵与日本人也没来抓人,大家的心才平静下来,继续 在天桥做較场的生意。

过了几天,随牛岛来跤场的翻译官,拿来了一请柬,邀请沈 三、孙荣等到“新民会”摔政。沈三原不想去,又怕日本人再来 纠缠,大家一商量不妨去看看。沈三率京城摔较名家宝三、熊德 山、赵文仲、宋振甫、严世宽、小孩子王等人准时赴约。牛岛热 情地接待了他们,“新民会”大厅之内,铺了由日本运来的榻榻 米。牛岛首先跟大家讲:“希望大家常来,切磋技艺,消除顾 虑。”因京城跨手不识柔道,经大家商定,按中国跤的规矩摔: 只准站立摔,一方倒地后,就结束。站立摔是柔道运动的主要技 法(投技)。因为在实战中只准站立摔,京都跤手明显占上风。

大家应遨到“新民会”摔跤,还有点顾虑,生怕惹是生非, 没能放开手脚。结束后,双方约定,每周日上午到“新民会”摔 跤。此后,京城跤手常到新民会摔跤。

有一次牛岛同宝三对阵,相互坚持,互无胜负。牛岛上手抓 宝三大领,底手抓小袖(大拿着),向里一拉,横腿抽别子,眼 看把宝三撩起,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三上前一把抓住宝三的后 带,牛岛欲摔不能,还以为自己的功力不到呢。他哪知道是沈三 的一臂之力,宝三没被摔倒,抢胯向前,牛岛抓住宝三的裤子 (柔道比赛可以抓裤子,而中国跤是不可以抓裤子的),猛一用 力,将宝三穿的紫花布(土布)的裤子撕了一个大口子。牛岛表示了歉意,裤子撕了,没法摔了。这场跤就算零比零,谁都没摔 倒谁。事后,牛岛给宝三十余倍的钱买裤子,予以赔偿。

1942年孙荣病故。牛岛闻讯后,深感悲痛并亲自送给孙荣 其母40元钱,表示哀悼。孙荣死后,沈三大病一场。1943年, 率子去了河南开封,从此其他同仁与牛岛断绝了往来。

牛岛给京城跤界留下了良好的印象。由于种种原因,近年 来,已很少有人提及了。牛岛是第一位将柔道介绍给京城跤界的 日本人,每次约跤界朋友到“新民会”摔跤,开始先由日本人表 演柔道,牛岛详细地给大家讲解。由于政治上的原因,京城跤手 无一人认真学习柔道,对柔道知识了解甚少。当时日本驻京人员 不乏柔道高手,除牛岛外,还有柔道高手八田一郎、安平光兆大 佐、泽井健一、小林、左藤等名家。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京城跤手沈三、宝三等人周日上午定期到 “新民会”俱乐部摔跤。牛岛是日本人中的佼佼者,水平很高。 只有沈三、孙荣等少数高手能同牛岛对峙。牛岛身体魁梧,实力 极大,爆发力强,且技术全面。牛岛善交友,特别对沈三、孙 荣、宝三等颇有好感,常在一起切磋跤艺,也到其他跤场走走, 并予以资助。日伪时期,北平很多摔跤名家到“新民会”活动。 由于种种原因,多年来很少有人提起。

沈三认为:“日本躀跤与吾国不尽相同,吾国躀跤,谓之硬 功;日本跟跤,谓之柔术。吾国躀跤,只需将对方摔倒于地上, 即为胜利;日本躀跤,必将对方摔倒于地上,使其仰卧,对方始 得为输;若侧面躺下,仍无所谓输赢。此吾国躀跤与日本不同之 点也。”北京跤界虽对日本柔道有所了解,但社会上无人演练, 多年来日本柔道在北京跤界无任何影响。到80年代初,日本柔 道传人我国,北京人看到柔道比赛深感新奇。

30年代,日本柔道正处于发展阶段,来我国的日本人,柔道技术水平不同。牛岛属于柔道高手,代表了当时日本柔道水 平。而我国摔跤具有几千年的历史,况前清时北京建有“善扑 营”专业摔絞组织。北京是我国近代摔较发祥地,高手如云。当 时,京城跤手同牛岛等日本人的比赛,并没有按柔道规则进行, 而是按中国跤的规矩比赛,所以不能同一而论,计较输赢。

沈三认为:“以本人观察,若以日本相扑,事亦可行,胜负 之数,尚未可必。不敢云必胜,亦不容谓必败也。”沈三他们虽 未说必胜,但就当时的水平而论,也不会输给日本人。

北平天桥是五方杂地,外埠客人到北平必游天桥,到天桥必 看沈三躓跤。1931年,美国游历团到北平时,有一美国人到此 考察,美国青年团员久闻沈三大名,特到天桥跤场拜沈三为师, 学习中国跤技。为了弘扬中华国粹,传播摔跤技艺沈三欣然应 允。约定上午到跤场,学跤练功,下午到絞场观摩。美国青年边 看边记,甚是认真。由于语言不通,又没有翻译,教学甚为困 难,只三星期,即离平而去。尽管沈三认真教授,美国青年虚心 学习,也只学了点皮毛。此美国青年很重感情,对中国摔政颇感 兴趣。归国后,曾来函问候,尽师生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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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沈三去河南后,从此再无音信往来,相信这位美 国青年应该是把中国摔较介绍给大洋彼岸了。

民国初年,京城有不少俄国人,据说是被苏联红军赶出俄国 的白俄。他们聚集在东直门里、东单、西四等地,做一些生意, 卖毯子、大衣等物品,有时也来到前门外活动。常到天桥较场的 有一俄国人彼得洛夫,此人嗜酒如命,酒量很大。经常手提着一 只酒瓶,边喝边走,全身的酒气。有一天,来到沈三的跤场,对 沈三说:“我也会摔跤。”想下场比试比试,说着拉着一个伙计就 摔。伙计不跟他摔,怕搅了买卖,俄国人说:“我摔遍天下无敌 手。”说着从兜里掏出洋钱50元(银元),说:“谁要把我贏了,就把钱给他。”沈三一看,这是来搅买卖踢场子的,就对彼得洛 夫说:“你想摔,就得穿上褡裢、靴子,系上胳蛇毛绳,才能下场。” 当年,北平较场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躓跤用具,有三 大件,披于身上之厚衣,谓之‘褡裢’。系于腰间之绳,谓之 ‘胳蛇毛绳’。此绳系用骆驼毛搓成,有硬有软,结实而不伤皮 肉。着于足上者,谓之‘螳鄉肚靴’。下场躀跤者,非有此三物 不可,角斗时,其褡裢、骆驼毛绳以备对方抓手之用。向例缺此 三物不可。”有此三物下场摔跤伤死无怨。所以,沈三给彼得洛 夫一件褡裢,倒不是怕彼得洛夫被摔坏,而是以备抓握。彼得洛 夫穿着皮鞋,给他一双靴子换上,以防被踢伤。

本来彼得洛夫是行家里手,想来天桥卖弄,自谓摔跋无敌, 即下场自荐,同时,想在天桥找碗饭吃,加盟跤场。他一见沈三 不吃他这一套,并要亲自下场与他较量,彼得洛夫向沈三审视良 久,见沈三真的要下场跟他较量,自知不敌。连跋衣都没穿,从 桌上拿起了银洋,灰溜溜地走了。

第二天,彼得洛夫手提茶叶又来到跤场。沈三一见,以为他 又来捣乱,谁知他却用并不流利的汉语诚恳地说:“我会摔跤, 想加盟跤场。”沈三一想,场里有一 “色堂”(指外国人),或许 会更火(更受群众欢迎)。沈三跟大伙一商量,同意他在本场拿 “黑杵”(即明着帮场,暗着拿钱)。从此,沈三的跤场来了个外 国人帮场。经过熏陶和指教,俄国人能跟孙荣、沈三、李永福等 人打买卖跤,技巧娴熟,动作灵活,洒脱大方。沈三、魏老等都 拿他抖搂“包袱”(笑料)。他也能量得严实(配合默契),很受 观众的欢迎,着实火了一阵。

后来,因喝酒滋事和其他原因,外五分局出来干预,沈三才 把他“迂了”(辞退)。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在天桥 俄国人摔较虽然时间不长,但给北平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到了五六十年代,京城有一摔政名手,叫关文林,回族,长 得面貌很像俄国人。自幼习武练跤,常到天桥跤场帮场。只摔不 说话,常同马贵宝、何兰亭打买卖跤(摔假跤)。由于关先生长 得很像俄国人,跤场伙计就向观众报称他是俄国侨民。每次来场 表演,摔七八场观众情绪还相当热烈,可谓百看不厌。其原因 是,早年间就有俄国人在天桥摔跋。

据说,民国初年,有一俄国杂技团到天津演出。其中,有一 迈加洛夫表演气功和举重,号称“走遍天下无敌手,世界第一大 力士”,视京、津武林为草芥,被霍元甲、韩幕侠等津门高手赶 出天津卫。不日,来到北平,公演于长安大戏院。事先广为宣 传,大肆鼓吹其力无比。京城武林界聚议推举沈三与他比武,以 振国威。

沈三推辞不过,只好到长安剧院看此公演出,原来是“惺 活”(假的)。只见台上平放着6只大哑铃,每只约有100多斤。 报幕员上得场来,先鼓吹迈加洛夫的神力,然后聘请台下观众上 台来试力。由报幕员指定哑铃(真的),准其提举,一般观众是 举不起来的,引得^众一阵大笑。证明其哑铃是真的,然后由报 幕员请出迈加洛夫。他健步来到台中央,向观众致意。只见迈加 洛夫体格健壮,肌肉丰满,身上涂抹了凡士林,给观众一种健壮 有力,臂力过人的感觉。

这时,迈加洛夫走到左台脚,左手抱头,猛一用力,后背 肌,胸大肌,肤二头肌循环跳动,谓之“肌肉跳舞”。在当时, 北京观众很少见到此项表演,博得了观众的热烈掌声。

此项表演结束后,迈加洛夫伸手拿起两个哑铃(他拿的是用 木头做的),往台中央一搁。观众惊讶不已(观众并没注意他所 拿的是真是假),迈加洛夫略加活动,伸手举起一只,做了几个 造型,观众掌声雷动。继而,双手各持一只,举过头顶,三起三落。此时,观众掌声沸腾,由礼仪小姐上台献花。此时演出达到 了高潮。

真是行家看门道,力巴看热闹。沈三等早已“把清门子” (看清其中的技巧)了。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无非是以此谋生, 不应砸人家的饭碗。怎奈北平国术馆许禹生等武林界朋友执意与 其交手,并到大旅社找到了其班主,要求和迈加洛夫比武。

班主无奈,只得停演比武。双方商定:星期日上午在中央公 园社稷坛比武。京都各大报纸予以报道。届时,京城武林政界同 仁和广大观众到场观看助威。五色土下(社稷坛),人山人海。 从上午9点一直等到中午,也不见迈加洛夫到来。沈三率其弟子 来到其下榻处,前门外西河沿金台大旅社,找到俄国杂技团问其 比武之事,班主讲:“我们浪迹天涯,以卖艺为生,不敢跟贵国 高手交手比武。”沈三深表同情,为了不回绝京城武林界的盛情, 又显示我中华武术之技艺,命其师弟严明宽露一手绝技,打弹 弓。严老左手持弓,右手握两弹丸。第一个弹丸打上了天空,待 此丸向下落时,就看严明宽速将第二个弹丸向天空中打去,正着 第一个弹丸。这套动作叫“天鹅下蛋”,在场之人无不拍手叫绝。 沈三递给俄国大力士迈加洛夫一张硬弓,令其拉开,迈加洛夫虽 有力,但没练过此功法,两臂当胸,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没拉开。 硬弓是考武状元的主要项目,善扑营训练器材,是扑户们必练之 功法。常言道:唱戏有好嗓子,拉弓要有好膀子。沈三接过硬 弓,左手握弓背,右手中指和食指拉弓弦,两膀一用力,将弓拉 开满圆,原地做个钻子脚,弓交右手拉开,叫左右开弓。俄国人 看得目瞪口呆,连声称“佩服、佩服,俄国人自愧不如,甘拜 下风。沈三等离开金台大旅社,这场比武之风就此告一段落。第 二天,长安大戏院已改演其他节目,俄国杂技团全团已经“转 穴”(到别处演出)了。后来得知,他们经上海到东南亚演出去了。这场比武虽未实现,但是已轰动京城,给京城百姓留下了深 刻的印象,成了茶余饭后的话题。

传说中的踢跤场并不多见,尤其是撂地卖艺跤场,从业人员 均是指身为业,有一定的水平,社会交往广泛。跤界高手不会去 踢场子,砸人家的饭碗,不懂规矩的新手,水平低,形不成踢场 子的可能。况且,各地撂场艺人均受过高人的“挟摸”(传授), 懂得江湖道的规矩,很少有污秽的语言和带有损人或贬低观众的 言词,对欲意来捣乱、踢场子的人一般均以好言相劝,避免发生 事端。“此类问题在躀跤界极端重视,尤其是到外埠撂场,更要 小心谨慎。如语言不周,礼貌不到,不知道得罪哪位,带几个人 来‘卯’(哄你的场子)你的买卖。更不能口气太大,自恃年轻 力壮,技艺超人,惹来是非,自找其苦。”(《天桥一览》)

二三十年代,北平经济萧条,有部分摔跤艺人到外埠发展, 设馆授徒,撂地卖艺或另谋他业,以求生存。北平跤手李长贵会 同伶顺禄、小王老等人到唐山撂地鬻技。唐山是新兴工业城市, 是北方煤炭生产地,人烟稠密,市场繁荣,可谓五方杂地。矿工 们均喜欢摔政运动。因此,跤场生意很红火。李长贵年轻气壮, 在跤场失言,自诩无敌。当时,观众中有一个跤练高俊明,甚为 愤怒,认为李目中无人,瞧不起唐山的跤练,下场与之角斗,苦 于技不如李,连败三跤。回家后,意欲找能人,意图报复。当地 无人能胜李长贵,经筹划,高俊明亲赴天津,聘请高手来唐山教 训李长贵。

天津素有九河下梢之称,习武练跤盛行,当时天津有一史占 魁,以卖面茶为生,在家排行第二,幼年时习武练跤,练就一身 好功夫。因其身上纹有龙形,故号称“一条龙”史二,是津沽摔 跤武术名家,同“四大张”(张魁元、张宏玉、张连升、张鹤年) 齐名,在天津卫称之为“四大张、一条龙”。史某素与高俊明交

情深厚,高俊明来津后,拜访了“一条龙”,说明了来意,聘请 其亲赴唐山,与李长贵一搏。“一条龙”欣然应允,将买卖停下 来,随高俊明来到唐山。次日,来到李长贵跤场,李长贵正在 “点买卖”(招揽观众)。高俊明迈过板発,对李长贵说:“我有个 朋友,想跟你过过汗(跟李摔较)。”李长贵一愣,进来这几位大 汉,个个横眉立目,一身杀气。况且,一个也不认识,就知道对 方是来找茬的。当时,撂地跤场有一约定俗成的规矩:谁来摔 跤,本场人员均须陪人家摔。所以撂地跤场的跤手必须有真本 事,来者点名要和李长贵摔。李长贵知道,对方是来者不善,善 者不来。只好穿上褡裢,和“一条龙”对阵,双方抱拳施礼,互 通姓名,客套一番,搭手就摔。李长贵感觉,来者非同一般,不 敢轻易发招,“一条龙”属武术跤,功架优美大方,动作清晰明 快,腿脚干净利落。李长贵是右架,左手抓握对方右小袖,右臂 插其左腋下,人跨进腰,这个动作叫插人。“一条龙”早有准备, 向下一坐腰,像一座生根的金刚,铁打的罗汉,纹丝没动。李长 贵就知道不好,离腰想跑。这时,“一条龙”双手合力,向内一 拉,李长贵欲逃不能,只好顺势一跪腿,用了个小得合。“一条 龙”固若金汤,防守森严,左腿向内一盘,转身一合,李长贵被 摔倒在地。李长贵擅长使小得合,虽不说百发百中,一般也有八 九分的把握。谁知头一下就被人家给盘倒了,站起来再重新摔, 李长贵倍加小心,不敢轻易进攻,跳起了黄瓜架,跟“一条龙” 逗手。“一条龙”欲抓不能,就与李长贵周旋,伺机抓握。看准 李长贵走跳的步法节奏,抓住时机猛踢李长贵底腿,踢个正着, 这个动作叫“飞逮子”,把李长贵踢起来,呈四平落地。当时, 跤场讲究三跤两胜,李长贵连输两政,第三跤也别摔了。李长贵 站起来,向大家一抱拳说:“学徒我经师不到,学艺不高。这场 跤不敛钱了,算我孝敬各位的。从今天起跤场歇了。”跤场的其他伙计,愤愤不平,想跟“一条龙”过过手,被李长贵给拦了。 他深知大家的水平,在场的哪位上去,也是白给。李长贵向“一 条龙”一抱拳说:“朋友,您这跤摔的真好,很有功夫。李某才 学乍练,过几天您再来。”“一条龙”一听,知道他是要找人报 复,忙说:“好,我等你10天,过10天到天津找我去。” “一条 龙”在唐山住下来,和朋友们切磋技艺,专等李长贵。

那时候,跤场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撂地跤场的人被别人摔 了,就算场子被人家踢了。如不能再贏对方,挽回面子,就算栽 了,今后就不得在此撂地。要想在此重新撂地,就得再请髙人帮 忙捞跤。不然在此地就吃不开了,如“传往外埠,有此一段失败 亦传笑于躓跤界同仁。”(引自《世界日报》)

李长贵为了生活,不得已会同小王老,连夜坐火车回北平, 约朋友,到天桥找到了沈友三(沈三),说明了来意。沈三对李 长贵等人的遭遇深表同情,深感到外埠谋生的不易。沈三素以性 情豪爽,为人仗义著称.,为朋友可两肋插刀。李长贵是沈三的师 弟,为师弟捞跤,责无旁贷,决定同李长贵赴唐山,马上将較场 事宜交代给魏德海(魏老),带领严明宽(严麻子)同李长贵、 小王老赴唐山,找到“一条龙”,商定第二天在原跤场一决雌雄。 这叫在哪儿摔倒,再在哪儿爬起来。

第二天,大家如约而至。“一条龙”得知李长贵到北平约来 沈友三,甚为高兴,认为有机会能同沈三切磋跤技,是一大幸 事。见面后,互通名姓。沈三命严明宽先与“一条龙”比艺。严 明宽是京城四小(当时的北京四小为严明宽、杜库、熊德山、刘 四宝),严明宽比“一条龙”矮一头,但技术全面,动作准确, 爆发力极强,是年轻跤手中的佼佼者。经李长贵介绍“一条龙” 的情况,对其跤路子和擅长动作有了初步的了解。严明宽已做好 了充分的准备,即以快制快,抢手进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速战速决。二人穿好褡裢,抱拳施礼,插手就摔。京跤讲究,手 是两扇门,全凭腿贏人。严明宽经过沈三多年的调教,手法严 谨,绊子瓷实。几个照面,双方封得很严,均未得手。严明宽艺 高人胆大,主动给“一条龙”抓握,“一条龙”伸左手抓握其右 小袖。在即将抓牢之时,严明宽右手掳其左腕,左手抱其臂,右 腿向后背半步,入腰进跨,左腿抽挂对方左腿外前侧,裹手撩 腿,上中下三力合一,将对方摔倒,这个动作叫“借手抱胳臂别 子”。“一条龙”人高马大,万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么大胆和这么好 的劲。再想跑也来不及了,被摔了个大面着地,术语叫耍大鞭 子。这时观众热烈鼓掌,欢声雷动。“一条龙”站起来,以猛虎 下山之势扑向严明宽。二人重新交手,“一条龙”以为对方用力 向前摔,便重心下降。这时严明宽以打闪认针的速度,左腿跪打 对方右腿,头顶其胸,疔腰转胯。“一条龙”躲避不及,欲意盘 腿,但为时已晚,被摔倒在地,这个动作叫左插右打小得合。严 明宽用起来得心应手,略高李长贵一筹。能左插右打,右插左 打,而李长贵是一边俏,所以对“一条龙”威胁不大,反被对方 盘倒,而严明宽功底深厚,动作快捷,讲究“空、拧、把、找”, 小得合是京跤一大特点,用好了,能将对方摔成四平着地。

“一条龙”连输两跤,严明宽一抱拳,说:“承让,承让。” 这场跤摔得精彩,观众情绪热烈。“一条龙”说:“我输了,但有 一节,我得会会沈三爷,输贏没关系,也算我这趟唐山没白来。” 沈三为人大度,推辞不过说:“既然要摔,就陪你摔两跤。互相 照应”。“一条龙”忙说:“彼此,彼此。”二人穿好政衣,抱拳施 礼,说了声“拉着点。”二人走开形门,迈开步眼,你来我往, 互不相让,摔在一处。沈三功底扎实,“一条龙”武功深厚,二 人抬腿拌绊,上下纷飞,在场上就像两个大蝴蝶,甚为好看。此 时观众和在场的同仁看得目瞪口呆,鸦雀无声。沈三看准机会,

用了个插闪,将史摔倒,这时观众掌声雷动,大声叫好:“好跤, 好跤。”第二场跤,沈三卖了一个破淀,“一条龙”用踢将沈三摔 倒。这时,全场观众高声喝彩。这场跤吸引了很多唐山跤界同仁 和广大的跤迷。行家看门道,力巴看热闹。大家认为沈三的确名 不虚传,再继续摔,如“一条龙”败北,局面将不好收拾。“摔 至第三跤,立即有多位出来为此调停。……躀跤界同仁原有同道 之谊,长此兵连祸结,亦非好现象”(引自《世界日报》)。经高 俊明等跋界同仁出面调停,双方言归于好。经沈三出面,李长贵 和“一条龙”众人结为兄弟。事后沈三率严明宽回京,“一条龙” 回了天津。至此,“一条龙”唐山踢跤场,一片乌云散。李长贵 照常在唐山撂地,高俊明等高手常来帮场,彼此成了莫逆之交。 四五年以后,唐山跤场买卖不好,李长贵转到天津谋生,得到 “一条龙”等提携和关照,加盟刘玉堂跤场,至1966年跤场解 散,回到北京安度晚年。

1938年以后,北平沦为日统区,经济萧条,百业颓废,人 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天桥跤场生意勉强维持,沈三又染病在 身,买卖一天不如一天,沈三家庭负担甚重,父母健在,子女众 多,又有闲住之人,每日开销须十几圆(银圆),其长子沈德福 (幼三)随父鬻技,次子少三(德喜)在牛街振育小学读书,受 其家庭和环境的影响,从小习武练跤,经常随校到各处演出。一 次,时逢儿童节(四月四日),少三在城南游园(现友谊医院) 表演武术。他动作娴熟,潇洒大方,得到了与会者的热烈欢迎, 还受到了国民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的接见。宋哲元得知少三是京 城摔胶名家沈三之子时,拍着少三的头,倍加赞许。北平各报予 以报道,鼓舞了少三学习和练武的情绪,少三在校努力学习,刻 苦训练,得到了师长们的好评。由于家庭贫困,少三小学没毕业 就綴学了。少三痛苦地离开学校,每天到广安门外做小工,以补家庭生活之不足。每日早晨,从家里拿一个窝头,到广安门外小 马厂做苦工。冬天中午饿了,就吃口凉窝头,夏天窝头馊了,就 饿肚子,时常饿得两眼发黑,到晚上回家再吃饭。每天开了工 钱,也舍不得在街上买食品,回家后,将钱如数交给母亲。每天 下工后,还要到菜田里捡些菜拿回家食用。到十三四岁,便随父 到天桥跤场和药室干杂活。

1942年沈三大病初愈,当时恰逢八月十五,孙荣(孙傻子) 吃了变质的猪头连拉带吐,说是霍痢疾,一天就病故,其他伙计 各谋生计。其父母相继病故,沈三率其子在天桥表演摔较和小技 (惺活),以卖药为主(在先农市场红楼南面,开有清真堂药室), 勉强维持生活。据少三先生讲,幼三当年在北平被日本抓劳工到 东北未归,终无音信。此时,河南弟子曹某来京看望,见此惨 状,劝其到河南发展。故此在1942年底,沈三率子到河南开封, 在相国寺鬻技卖药。晚上,在清真寺设场授徒,传播跤艺。日本 投降后,沈三原想回北京,因其战乱火车不通,无法回京。仍在 开封鬻技,秋后偶感风寒,旧病复发,引起哮喘,久治不愈。一 代跤雄沈友三于1946年秋病故于河南开封,享年54岁。死后开 封武林、跤界和各界友好为其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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