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县令又指着一位瘦高，留着八字胡的官员说：“这位 -一 是我们保定府的知府凌福彭凌大人。”

孙禄堂见此赶紧率众弟子下拜：“在下孙福全拜见诸位 大人。”

“快快免礼！”凌福彭赶紧伸出手来。

I “今天能见到孙先生也是我们的荣幸啊！”吴尊在一旁

笑道。

“岂敢，岂敢！”孙禄堂施完礼后，站起身来，“诸位大人 请进屋。”

进屋之后，孙禄堂吩咐弟子赶紧上茶。

凌大人挥了挥手：“让他们把牌匾抬过来o ”

“喳！ ”旁边侍卫应声道。

接着后面几个人抬过两块匾来，凌大人站起身来：“禄堂
啊，你来看看！”

说着挥手揭下上面的红布。匾上写了斗大的红字“虎头少 保”和“天下第一手” O

“禄堂啊，恭喜你，这是朝廷赐给你的牌匾。前段时日你参 加朝廷举办的’天下英雄会’可真是露了一手。当年在肃王府就 听闻禄堂功夫了得，尤其是形意拳和八卦掌练得出神入化。此 次英雄大会上禄堂更是力战群雄，夺得头魁，实在是可喜可贺 啊。”凌福彭笑着对孙禄堂说，面露赞许目光。

“是啊。早在十年前就听闻禄堂德才兼备，武艺超群。鹿传 霖鹿大人提及你的功夫可真是赞不绝口啊。”吴尊道。

“哪里，哪里，诸位大人过奖了，见笑了。”孙禄堂笑道。

“听闻鹿大人之子鹿季子拜在你的门下，可有此事？ ”吴尊 接着问。

孙禄堂点了点头：“鹿季子确实拜在在下的门下，不过是早 些年的事了。"

“唔。”吴尊也点了点头。

“禄堂啊，这御赐的牌匾可是意义非凡哪。”凌福彭道。

“哦？大人请讲！”

“禄堂哪，你也知道的，庚子拳乱之后，大清国为洋人所蒙 羞，那是败得惨啊！被十一国入侵啊！这可是华夏民族从未有过 的事情，朝廷西迁至山西。所以自此之后，朝廷决心思变，并且 重振大清国之雄威。”

孙禄堂和吴尊等众人都是点头。

凌福彭继续道：“若想洗刷以往屈辱，扬大清国威，不仅需 要政局革新，更需要大清国民能够激奋人心，重振尚武精神。大

清朝是在马上取得天下，万不可松懈武备，羸弱不堪，以致为他 人所肆意凌辱。故而举办武林大会，朝廷也是想借机选拔人才， 崇尚武学。而朝廷若能多一些像禄堂这样的勇武英才，谅洋人也 不敢小觑，更莫提及东邻慕尔小国了。”

凌福彭虽是娓娓道来，却是满腔愤慨。

“是啊，日本一个小国，之所以能够败我大清，今年来又败 俄罗斯，也是因为日本尚武之民风不堕，人人奋勇报国，故能得 今日之强盛。我等也希望禄堂能够引领国家之尚武风气，这正是 朝廷举办'天下英雄会'之目的。”吴尊也随后接道。

“两位大人过奖了，在下不才，只能作为区区之身，贡献绵 薄之力，不敢有所作为，只希望能够振奋我民族之精神.发扬武 学之精髓。对此，福全自然义不容辞！”孙禄堂拱了拱手。

“好啊！禄堂说得好啊！我们也深表钦佩！”吴尊一旁点头 赞道。

“不敢当，虽能力有限，唯愿竭尽所能，心向往之而已！”

“听闻禄堂之先师曾在庚子年战死于洋人之手，可有此 事？ ”吴大人问道。

“嗯，确有此事。先师应芳先生确实为抗击八国联军，战死 于哈德门。”

“嗯，真是忠勇可嘉。”凌大人点了点头。

凌福彭“庚子之变”之时，险些丧命于洋人之手，并且亲眼 所见洋人枪炮之威力，而国人之孱弱，对此记忆颇深，经此 之变，可谓感触满怀，故而一心渴望振奋民心，以免朝廷再

遭羞辱。

凌福彭、吴尊等虽是文人，但对于拳术却是颇感兴趣，不停
地向孙禄堂咨询拳术道理。

“禄堂哪，这听说拳有内家拳和外家拳之分，不知可有此 事？"凌福彭问道。

“嗯。确有此种划分。”

“但不知可是如何个分法哪？传言'少林为外家拳，武当为 内家拳’？ ”

孙禄堂淡淡一笑：“并非如此。善养气者为内家拳，不善养 气者为外家拳。”

“哦？那何谓’善养气者’？ ”

“乃'浩然之气'也。气沉丹田，心肾相交，水火相济。而 发者，皆合于仁义，故能得’中和之道’，由此可谓内家拳。否 则，气自胸出，以求筋骨之强，此为外家之拳。”

“好啊，禄堂说得好啊！”吴尊不禁赞道，鼓起掌来。

凌福彭也不断点头：“禄堂所谈，非仅是拳，更是道也！”

孙禄堂淡淡一笑：“几位大人过奖了 ！ ”

“禄堂所谈拳理可谓微妙精深，原来拳术不仅合于儒道养气 之宗旨，暗含养生之道，更是合于河洛之理，易学象数。实是希 望多些学武之仁人志士，能参悟天理，弘扬武学，以扬我大清国 威。”凌福彭接着道。•

“武学博大精深，福全仅略窥门径而已。”孙禄堂不禁 笑道。

经过一个上午的谈话，让吴尊和凌福彭对于拳学有了更深的 认识，更是了解到“以武入道”与“以文入道”虽然方式不同， 但是殊途同归。而对于孙禄堂来说，经此次清廷的赠送名号，孙 禄堂已经名重京师，并且传遍大江南北，临近好武之人，纷纷前

来拜访孙禄堂，求投其门下，“蒲阳拳社”也更是远近闻名。

孙禄堂早年追随李奎垣学习形意拳.而后又从师祖郭云深学 艺多年，尽得师祖拳法之精奥，郭云深为让其继续深造，又将孙 禄堂推荐给程廷华。所以，孙禄堂拳学起自形意，但是又很快从 程廷华处尽得八卦掌之精妙。

而孙禄堂在“蒲阳拳社”讲拳，更将其所学形意与八卦之精 妙向众弟子倾囊相授，以便众人能够领悟其内涵。

“形意与八卦虽然手法招式不同，但是本质皆为养气而已。 故习拳先要心正，如此方可有浩然之正气。有浩然之气，方能习 得先天之罡气。而中正之气，为练武学之最基本要义，你们不可 不记。由后天导引先天之气，合先天与后天为一体，故而得拳法 内在之心得。”孙禄堂非常注重向弟子讲解养气之奥义，并且视 为练拳之第一要义。

而一旁的齐公博仍然在站着三体式，孙禄堂讲解完毕，齐公 博似乎也略有所体会。孙禄堂走进身旁，一打手，将齐公博甩在 空中，而又急速落下，孙禄堂正准备将其扶好，只见齐公博顺直 而下，仍然站得笔直，恢复三体式，一点儿也未变。这让孙禄堂 大为惊讶，不禁叹道：

“行了，你这三年三体式没有白站啊，已经有所成就了。” 齐公博嘿嘿一笑：“师父过奖了！”

“好了，三体式是形意拳之入门基本。你既然功夫已经达到 了，我就接着跟你说形意拳的其他招式了。我敢肯定，你半年内 形意拳必有所成。”

齐公博听后大喜，立马说道：“多谢师父！”

孙禄堂也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对其他弟子说：“学功夫无 他，唯有一个’练’字而已。尔等也当以公博为榜样，努力练

习，不可荒废，他日也必有所成。” B

众弟子都点头。但对孙禄堂夸奖齐公博感到惊讶，在他们 -

章

看来很是笨拙的齐公博竟然得到师父如此高的赞许，让人不可

思议。 授

正如孙禄堂所说的那样，齐公博在不到半年之内学完形意 艺

拳，已经有所成就，练起拳来虎虎生风。而不到一年，竟然在孙 禄堂的众弟子当中脱颖而出。这不仅让齐公博的众师兄弟感到意 外，更让孙禄堂惊叹不已。原本视为愚钝之人，如今却铸就一番 成绩来。

“八卦掌分为刀形八卦和剑形八卦，区分主要在掌法上面。”

众弟子点头。

“师祖海川先生所学为刀形八卦掌，为九华山碧灯侠和碧尘 侠所授，而剑形八卦掌传出甚少，倘若有缘，你们可以见到。但 万不可误会.也是同门，只是所学不同而已。”

“师父是否知道现在有谁在练剑形八卦掌？ ”孙振岱不禁 问道。

孙禄堂微微一笑：“据师父生前所说，师祖海川先生还有 J

一位师弟，名为宋唯一；学自’碧氏三侠’中另外一侠碧月侠， 听说此人比师祖年轻六十多岁。当年师祖海川先生在九华山学艺 时，碧月侠云游未归，故未能得剑形八卦掌之传。但是师祖三 年后临下山之时，碧灯侠和碧尘侠才告诉他有剑形八卦掌。至 于剑形八卦掌是否还有其他传人，我也不知道，若是有缘或许以 后能够见识吧。”

孙禄堂接着又笑道：“你们好好练习啊，八卦掌能够达到一

定境界，或许剑形八卦掌的同门传人自然会找上门来，跟你们交

式

流的。”

神 众弟子点头。

孙 孙禄堂又接着说：“八卦掌虽然招式繁杂，但是其内在劲气

禄 其实完全同于形意拳，两者内功都是道家炼气之法，也是暗合丹

当 道，强调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之道，对应的分别是明 堂

劲、暗劲和化劲。故先师祖云深先生和海川先生二人一交流就能 很快理解对方的练法，而后结为挚友，后来的形意门也与八卦门 视为师兄弟，互相交换拳法。因为从本质上来说，形意拳和八卦 掌是同源，区别在于形意拳是由五行入手，练至返回无极，得无 形无意之真谛；而八卦掌则以后天八卦为始，练至先天八卦，然 后合先天与后天为一体，而得无极。最终都是由后天至先天之修 炼，而至无极为终。正如重阳真人所说，'五行不到处，父母未 生时'可谓道。尔等要勤加练习，细细体悟，不要急于求成，日 后自会明白悟道。”

众人听完，一片茫然，似懂非懂地看着师父，也不敢多言 语，只能遵照师父的叮嘱勤学苦练。

»第三章奉天

奉 天

正如孙禄堂所说的那样，形意拳与八卦掌本身内在劲气是 暗合的，所以，众弟子有了形意拳的基础，练起八卦掌来就容易 得多了。孙禄堂本身也是由形意拳练起的，而后又拜在程廷华门 To由于其形意拳功力深厚，习得八卦掌就很轻松，当年只花了 几个月的时间，在程廷华的指导下，就尽得其精髓。

在孙禄堂的指导下，众弟子研习八卦掌，不到一年时间， 也基本完全掌握八卦掌之奥妙，略有所成。孙禄堂之师弟李文彪 虽然也得过程廷华指点，但是功力并不如孙禄堂，领悟有限。虽 然是帮助师兄办“蒲阳拳社”,但自己也从师兄孙禄堂处收获甚 多，这让李文彪感到无限欣喜。

孙禄堂说：“八卦掌之奥妙在于换掌，八卦掌拳法精细微 J

妙，与形意拳不同之处在于，形意拳以中正取胜，而八卦掌则以 步法转身为妙，攻人之侧后。两者结合能够互相取长补短，相得 益彰，故而形意拳当和八卦掌一起练，可以功力精进。”

李文彪说：“哦，怪不得两位师祖曾交换掌法呢。”

孙禄堂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不论哪一种拳，练至极处， 都是殊途同归的。八卦拳练至精妙，可以随心所欲，变换无穷， 通天地万物造化之玄机。”

李文彪点了点头，似乎有所体悟，但是又有点儿不解。

^K 这时候，孙振岱过来报告：“师父，外面有两个官差说是有

神 事前来拜访你。”

孙 “哦？ ”孙禄堂略感疑惑，“快让他们进来” O

禅 “唉。”孙振岱应声道。然后领进来两位官差，但都是便装

随从打扮。

堂 “这位就是我的师父。”孙振岱介绍道。

“哦。孙先生，你好！见过孙先生！”两人赶紧拱手施礼。

“不必客气。”孙禄堂挥手，“赶快入座。”

孙禄堂命人上茶，然后道：“二位是从何而来？ ”

“回孙先生，我们是受徐世昌徐大人委派前来拜访先生 的。”

“徐大人？ ”孙禄堂略作沉吟。

“是！孙先生，这里有我们大人的一封信，孙先生请看。”

“嗯。”

孙禄堂接了过来，封面上写着，“孙禄堂先生亲启” o孙禄 堂打开一看：

t 孙先生台鉴：

世昌久仰先生威名，深慕君武学精湛，才德兼备。惜以案牍 劳形，分身乏术，未能视往拜见，世昌深以为憾。

世昌蒙朝廷厚恩，拜领东三省总督印篆，即将赴任。翎道阻 路远，胡匪众多，因履任匆忙，事起仓促，故有不情之请，恳请 先生相从，略行防卫之职，以防不虞之变。不知先生意愿如何？ 冒昧叨扰，万望见谅。如若承应，

世昌不胜荣幸，甚是感激。

期盼先生音讯。

敬颂钧安！

弟世昌敬上 光绪三十三年四月初三

孙禄堂看后，“哦” 了一声，沉默了片刻：“你们家大人何 时离京赴任？ ”

“回孙先生，据我家大人所说，应该是本月月底。”

“那你们先回去吧，我即日就会赶赴京城。”

“不。我们家大人说了，如果孙先生前往京城的话，我们要 跟随先生一块儿回京。”

“哦，那好吧。我需要筹备几日，即会拜访徐大人。”

孙禄堂说完，便召唤弟子款待两位官差，然后自己跟家人商 议，准备一番。

孙禄堂虽不认识徐世昌，但之前在京师对徐世昌就早有耳 闻。徐世昌早年得袁世凯资助考中进士,而后入翰林，居翰林院 十多年。后清廷自“甲午战争”之后，重新编练军队，袁世凯 在小站练新兵，约徐世昌为幕僚。袁世凯的新军和董福祥的甘 军、聂士成的武毅军并称为“北洋三军”。经庚子之变，董福 祥的甘军，聂士成的武毅军受八国联军重创，随后解体，而新 军就成为清廷最精锐的部队，李鸿章死后，袁世凯接任直隶总督 兼北洋大臣。

H 徐世昌也随之水涨船高，曾任军机大臣。而今东北因为被日

武

俄争夺，竟然由此爆发日俄战争，清廷为应付危局，重新划定东 神 三省，并委任徐世昌为东三省总督，以便加强对东北的控制。

孙 孙禄堂虽然不在政界，但是多有政界朋友，甚至弟子，因

禄 此对东北局势略有耳闻，知道徐世昌此次荣任东三省总督的重要

堂 性。并且孙禄堂也早在肃王府就已听闻徐世昌，此人学问甚好， 多有谋略，比较务实，思想开明，在当前的政局中，也算是出类 拔萃的人物。因此，对于徐世昌的邀请，孙禄堂也没有做过多考 虑，便应承了下来。

孙禄堂虽然对远赴东北没有太多的考虑，但是对带谁相 从，却是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带李文彪一同前去。这主 要是考虑到李文彪的功夫比他的众弟子好些，如果在紧急时， 可以代替自己行使防卫职责。并且，李文彪虽然高大魁梧，但 是心思缜密，性格也很谦和，易于相处。而东北时局不够稳定太 平，并且俄、日等外国势力渗透严重，局势复杂，李文彪让人放 心，不至于引起什么麻烦。

_k 孙禄堂收拾妥当，并且暂停了 “蒲阳拳社”之后，就带着李

K 文彪去了京城拜访徐世昌。

徐世昌(1855—1939),字卜五，号菊人，又号弦斋。早年 落魄时，幸得袁世凯资助而赶考中了进士。晚清重要的改革派， 曾任东三省总督。民国时担任过国务卿，后因反对袁世凯称帝而 辞职。袁世凯死后，徐世昌曾担任过大总统，与孙禄堂交好。

徐世昌中等身材，四方脸，肤色略黑，比较特别的是一对八 字胡，并且两目炯炯有神。孙禄堂与李文彪到了徐府，经过两位 官差的引荐，直接拜见了徐世昌。

“在下孙福全拜见徐大人。”

徐世昌一见孙禄堂前来拜访，立马便拱手相迎：

“客气了，客气了！禄堂兄，幸会，幸会！久闻大名，无缘 得见。今日相识，实是荣幸！快快请进！”

“徐大人过奖了，能结识大人，是福全的荣幸才是！”孙禄 堂笑道。

徐世昌哈哈一笑。

孙禄堂进屋后，并向徐世昌介绍了李文彪。之后，徐世昌就 打开了话题，直接说道：

“禄堂兄，你的大名可谓名重京师，世昌可是早有所闻 啊。”

“’名重'岂敢当，微薄声名而已，何足挂齿，让徐大人见 笑了。"

“禄堂兄过谦了。”徐世昌笑了笑，“朝廷的比武大会，你 这’天下第一手’，肯定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喽。”

孙禄堂淡淡一笑。

“实不相瞒，今日邀禄堂前来，世昌是有事相求。”

“徐大人客气了，何谈'求’字。”孙禄堂拱了拱手。

“近日，世昌将赴任东北，信中已经告知禄堂兄。而想必禄 堂兄也是知道的，东北匪患甚重，世昌颇为顾虑。而鹿传霖鹿大 人和肃王爷知道我的顾虑，也都推荐了禄堂兄，认为兄台德才兼 备，非禄堂兄不足任。我也就冒昧相邀，想不到兄台竟然能够愿 意相从。世昌对此感到喜出望外啊！”

“徐大人言重了。朝廷面临如此危局，日、俄刚在东北结 束战争不久，东北形势定是危难重重，故朝廷新设东三省，而大 人愿意首任东三省总督，可谓重任在肩，大人忧心国事，勇于担 当，实在令人钦佩。能够跟随大人，略尽护防之责，是福全的光 荣，能对国家略尽绵薄之力，福全自然也是万分有幸。”

“唉，禄堂兄，不需客气，你也不在官家，不必称我为’大 人’，称我为'世昌’或’菊人'即可。”徐世昌挥了挥手。

孙禄堂点了点头。

徐世昌接着又叹了口气：“是啊，正如刚才禄堂兄所言。 当前东北可谓局势混乱，内外交困。东北物资丰富，但是民风 彪悍，而马匪甚众，胆大妄为。又因为是朝廷龙兴之地，自国 朝入关后，就没有开放，也没有划省管制。而近十多年来，朝 廷迫•于无奈，才允许汉人出关。俄国与日本对东北却是垂涎已 久，企图抢夺资源，修建铁路。所以，这东北难管哪！”

孙禄堂听着徐世昌的谈话，轻轻颔着并不言语。

“东北以前原归盛京将军所管，而今刚划为三省，就是为 了重建体制，加强控制。当年李中堂在世时，为了避免东北为日 本或俄国控制，实行平衡政策。而今’日俄战争'之后，日本获 胜，势必有吞并东北之野心，难免会引起众多纠纷。这个东三省 总督恐怕是不好当啊！”徐世昌站起身来，在客厅缓缓踱步，满 怀忧虑地说：“所以此次邀请禄堂兄前来，不仅仅是为了防备匪 患，更是为了避免日本或者俄国万一会有什么企图。而日本、俄 国侨民都很多，这其中难免有不少间谍，尤其是日本浪人在东北 甚多，这日本人为了吞并东北，还成立了什么’黑龙会'，这个 '黑龙会’势力大得很！几乎渗透整个东北。所以防备工作甚是 重要，这也是我要邀请禄堂兄的真正原因和目的，所以也就烦劳 禄堂兄了。”

“菊人兄客气了，在下不才，不能像菊人兄有此实务能力， 能够纵横搀阖，经世济民，造福一方。但是能为朝廷和菊人兄做 些实事，略尽防卫之职，还是义不容辞的。”

“好啊！好啊，禄堂兄之赤诚之心，世昌甚是钦佩，而今大

= 清国难得还有禄堂兄这样的情怀！世昌不论于公还是于私，都先

式

谢谢禄堂兄了！”

神 “菊人兄客气了，为国尽职，匹夫之责，应该的！”

孙 “那好，我们准备用膳吧，等会儿边吃边聊。”

禄 孙禄堂点了点头。

晋 徐世昌侧了侧身，望向孙禄堂笑着问道：“不知道禄堂兄有

何特别爱好？ ”

“没什么特别爱好。”孙禄堂微微一笑，“只是好吃辣，有 些辣椒就好。”

徐世昌哈哈一笑：“想不到你这个直隶人倒有川人的口味。" 徐世昌紧接着吩咐下人安排些川菜来，而后又接着道：

“而今大清国内忧外患，实是弊病丛生。东北能不被俄国和 日本所侵占，实拜增祺将军和赵次珊之功劳。赵次珊赵大人原是 ― 盛京将军，而今调任四川总督，现在由我接任了。我这次前往东 北，首先就要拜访赵大人，而后进行交接。不知禄堂兄可认识赵 大人？ ”

、 “福全不才，无缘得以相识。”孙禄堂笑了笑。

“哦。”徐世昌点了点头，“东北局势复杂，以后再慢慢详 谈。我们先用膳吧。”

下人端上膳食，徐世昌与孙禄堂边吃边继续聊着。

“不知道禄堂兄是否都收拾妥当？ ”

“嗯，都已料理完毕。”

“嗯，那就好。”徐世昌点了点头，“我的计划是下旬先去津 门拜访慰廷，而后和少川一起从天津出发，然后去奉天。我们先去 奉天安排妥当，到时候再派人把家眷接过来。”

徐世昌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哦，少川就是唐绍仪唐大 i

人，新任的奉天巡抚。” £

章

“哦。”孙禄堂点了点头，“谨遵菊人兄安排。”

“那好，那就这么定了。” 奉

孙禄堂随从徐世昌和唐绍仪由山海关经过新民府，由新民府 天

换乘火车后，再到奉天。让徐世昌感到担忧的是，虽然有不少护 卫，但是对胡匪也略有顾忌。

徐世昌在火车上同孙禄堂闲聊了起来：“东北的胡子真可 谓全国闻名，经常以拦截火车为事业，曾经连续三天拦截同一趟 火车，中外商贾被绑票，真可谓胆大妄为，而且这个事件震惊世 界，各国报纸都纷纷报道。后来经增祺将军和赵次珊一边收编一 边清剿，现今总算是太平多了。” L

“菊人兄的东北差事确实是不容易啊。”

徐世昌无奈地笑了笑：“是啊。不过相比较这些毛匪来说， 洋匪就更难对付得多了。东北沃野千里，人烟稀少，盛产貂皮、 鹿茸、山参，还有铁、煤，北有俄罗斯，东有日本，对他们来 』 说，这东北可真是一块肥肉啊。而今大清国势衰落，各国列强都 j 虎视眈眈，日本和俄国尤为贪婪，对东北可是垂涎欲滴啊！庚子 年间，俄国趁乱占领了奉天，当时增祺将军可是毫无抵抗实力 啊！可把增祺将军给吓坏喽。”

孙禄堂点了点头。

徐世昌抬头看了看火车窗外，指着说：“禄堂啊，你看这一 眼望去，可谓沃野千里，都是黑土地，种啥得啥，有猎不完的狗

子，还有捕不尽的鱼，还有大米、高粱。这大清当前又是如此贫 弱，屡战屡败，你说这日本和俄国能不想吞下这块膏腴吗？”

徐世昌顿了一会儿，二人不由得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一会儿，徐世昌又幽幽地道：“但是这日本和俄国想占 领东北的原因和目的却是不同的。”

孙禄堂顺着窗外看去，点了点头。

徐世昌又接着神秘地笑了笑：“那禄堂兄，你说说看，这日 本和俄国的动机有何不同？ ”

孙禄堂自然明了徐世昌的意思，淡淡一笑：“在福全看来， 俄人是贪得无厌，本身地域广阔，但是缺乏优良的港口，而今垂 涎东北，或许主要想在东北寻求更多的出海口，以此更能控制远 东。而日本却是因为地域狭窄，资源有限，并且多地震，占领东 北，更多的是为了增强国家地域，以便掠夺资源发展。”

“禄堂兄高见啊！”徐世昌“哈哈”大笑了起来，“确实 如此啊。这东北是左有狼，右有虎，我们要看住自己家的这块肥 肉，真是难啊！更何况日俄战争，俄国失利，日本一家独大，这 日本人恐怕更是肆无忌惮了。”

“菊人兄可是重任在肩啊。”

“唉！ ”徐世昌挥了挥手，“其实最难的还是赵次珊啊！当 初朝廷见日俄战事一起，担心日本和俄国危及东北局势，就派赵 次珊来主持东北大局。这两年赵次珊纵横掉阖，与日本人虚与委 蛇，洋化进程却是一刻不停，好歹总算打下点儿基础° ”

“这日人现今对东北之野心，'路人皆知’，不知道菊人兄 将如何应付这一局面？ ”

“我吗？ ”徐世昌淡淡一笑，“赵次珊当年为避免东北被 日本吞并，只能采取开放均势之策略，让英、德等国都参与， 当初延修京奉铁路到齐齐哈尔，就是听从英国人的建议。只是现 今日本与英国结盟，并且远东也不是英国核心利益之所在，所以 英国政府在远东政策势必会迁就日本。而少川的意见是联络英、 美，让其参与。但是美利坚合众国一向喜欢孤立政策，所以能 否牵制日本也很难说。而我的想法，只能是举借外债，共修铁 路，这样各国利益均牵涉了，日本也就很难想独吞东北了。”

“’举借外债，利益均衡’，菊人兄高见，通过共同开发， 这样各国利益都绑定到一块儿，日本想下手难免会有所顾忌！” 孙禄堂点了点头。

徐世昌安排火车上的随从上了茶点，二人边喝茶边聊。

孙禄堂继续说道：“按照菊人兄的方略是：英、德、法等 国利益既然不在东北，定无领土之野心，美国孤立，但可经商开 发，俄国虽是战败，野心略有抑制，让其适当参与经营，以示拉 拢。综合各国之力，以平衡日本之势力，菊人兄确实是好棋，有 点儿类似’远交近攻’。”

徐世昌喝了口茶，缓缓地说：“也仅仅类似而已，我大清如 此羸弱，诸列强各自心柞鬼胎，倒有点儿类似秦、晋、楚争霸之 中的宋、郑之国了，搞不好就会被灭掉的。这套均衡政策起自李 中堂，而今赵次珊也用此策略。我呢，也是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 法，也只能在李中堂和次珊的基础上略加发挥罢了。”

徐世昌接着叹了 口气：“这外交政策也就缓解一时，搞不好 什么时候均衡打破，东北可就面临改名易主的份儿了。能够解决

- 东北的，也还是要靠我们大清自己的国力啊。富我国民，强我大

清，才是解决问题之根本。外交之道，虽多尔虞我诈，但终归不 神 离’富国强兵’之本啊，否则永远受制于人。”

孙 “日本很早认识’富国强兵’之道，走在我大清国之前，所

禄 以才有今日之强国地位。”

堂 “是啊，如果排除敌我之见的话，日本人的反省精神还是值

得钦佩的。”徐世昌话题一转，“禄堂兄可知'黑龙会’？ ”

“唔，对此有所耳闻。”

“嗯。”徐世昌点了点头，“’黑龙会’就是日本半民间半 官方组织，目标就是侵占我大清的黑龙江省。’黑龙会'是受日 本政府暗中支持的，侵害我大清，谋求日本本国利益。我们以后 在奉天，可需要对他们多加防备。”

“嗯。”孙禄堂也点头应道，“日本人尚武爱国精神确实 r—J 值得我中华国民钦佩。日本的’黑龙会’虽然于我大清国危害甚

重，但就其本身而言，一是能够弘扬尚武精神，二是为国奉献， 能将个人价值与国家利益结合起来，这确实是日本人能够强盛的 关键之所在。”

t 徐世昌的一番话，又让孙禄堂想起了自己的先师程廷华遇难

之事。孙禄堂望着窗外的广阔平原怔怔出神。

“禄堂，国势如此，我等也只能勉力为之了，唯求大清不沦 为瓜分之惨地。”

孙禄堂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说道：“但愿国家多一些仁人志 士，则多一分可救之机遇。”

“庚子之变”之后的场景浮现在孙禄堂的眼前，自此之 后，孙禄堂一直所思的是先师程廷华一身好功夫，还有义和团本 身也是一个练拳的团体，可是最终都倒在洋人的枪炮之下，甚至 义和团部分拳民被清兵所清剿。而与之相反的是，日本“黑龙 会”却有日本政府之支持，以求民间尚武之风与国家利益相结 合。然而，让孙禄堂为之不齿的却是其卑劣行径。孙禄堂为此想 到中日两国国民完全不同的反差，以及相对应的中日两国境况之 不同。

日本“黑龙会”善于谍报与暗杀，徐世昌此去东北不免会与 日本政府有政治与经济之纠纷，徐世昌自然会成为日本浪人的目 标之一，所以护卫之重责自然是落在孙禄堂的身上了。

赵尔巽(1844—1927),字公镶，号次珊，清末汉军正蓝旗 人，奉天铁岭人，祖籍山东蓬莱。清同治年间进士，授翰林院编 修。历任湖南巡抚、户部尚书、盛京将军、湖广总督、四川总督 等职，清朝灭亡后，主编《清史稿》，曾为清末最重要的能臣之 一。就任盛京将军期间，收抚过张作霖，当徐世昌离开东北时， 又接任东三省总督。

徐世昌上任东三省总督后，首先拜访赵尔巽，经过与赵尔巽

的多天细聊，徐世昌对东北的局势有了更细致的了解。

徐世昌到东北的第一件重要事情就是剿匪，而匪患甚巨，不 仅仅危害百姓，敲诈商贾，更重要的是很多匪患是源自日俄战争 期间，为日本人所扶持的。当时的胡匪夹在日本和俄国之间，要 么为俄国，要么为日本打探情报，骚扰后方，而俄国战败之后， 俄国支持的胡匪实力衰退，所剩的基本都由日本人所支持。既然 不少胡匪为日本人的走卒，而今日本又是大清的心腹大患，那么 势必要将胡匪清剿彻底，以此削弱日本在东北的实力，同时也对 日本显示自身的强硬立场。所以，从这点上来说，徐世昌和赵尔 巽在策略上是完全一致的，也是在再现徐世昌的盟友袁世凯昔日 在朝鲜的手段。

对于如何清剿胡匪，徐世昌听过赵尔巽的介绍之后，认为方 案确实可行，实际上就是“以匪治匪”，把收抚的胡匪加官进 爵，而后让他们去清剿。这样一来，首先，胡匪本身对自己人 很熟悉，清剿比较便利；其次，也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 之利。

徐世昌自身也加强戒备，除了孙禄堂一直相随之外，还任李 文彪为奉天探访局局长，以便缉拿匪徒。

赵尔巽经过两三年的经营，所收抚的一个最重要的胡匪就 是张作霖。张作霖本身是胡匪出身，但为赵尔巽所收抚，在此之 后，成为赵尔巽豢养的一条“恶犬”，由此来清剿其他土匪。而 在关西有两个最大的胡匪，一个是张作霖，另一个是杜立三。两 人都是在日俄战争期间被日本人扶植起来而坐大的。当时的盛京

增祺将军根本没有能力控制东北局势，再加上对日本、俄国人都 极度恐惧，只能采取姑息政策。而后来清廷认识到东北的危局， i

就派赵尔巽接任盛京将军。 三

章

赵尔巽接任之后，就开始采用强势手段进行清剿，并遏制日

本势力的渗透与发展。徐世昌接任东三省总督之后，也就延续其 奉 政策。张作霖深知“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潜在规则，故为了讨得 天 新任总督的欢心，决定诱杀杜立三，以此获得徐世昌的信任。

张作霖为了将杜立三除掉，谋划了很多方案，但作为胡匪出 身的杜立三自然老奸巨猾，不肯轻易上当，张作霖的计谋未能得 逞。最后无奈之下，张作霖只能让杜立三的族叔杜泮林写信给杜 立三，劝其投诚，把杜立三诱骗至张作霖的地盘上，然后除掉Q 此计安排周详，张作霖临机善断，迅速除掉了杜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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