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客套话后,王乔提议“讲手”切磋,交流交流。并建议因地制宜,就 在客厅中,对座交手。
黄坐下后,打量了一下王乔。王约三十岁,体格魁梧,皮肤黑红,肌肉结 实,行动轻捷,一眼就能看出是位经常运动的行家。香港工务局有位督察王乔,跟南螳螂派卢远江先生习拳。王乔不仅拳艺老 辣,而且胆识过人,仗义疏财,大有武林遗风。他听说叶问在港传习的繇春 拳,较港地旧有拳种颇多特色,很想见识一下。经友人转邀,黄淳操来到了王 先生的客厅。
刚交手时,王乔体壮臂长,加之螳螂手法敏捷,连招直逼淳棵。没过几 招,淳糅就适应过来了。他发挥出繇春“福手”的特长,拳拳击向王的胸面 部。却不打实,手手拦住王的劲路,却不截死,只将王弄得东歪西倾。王乔功 力也算了得,每次歪斜,都能拧扭挣转,重新坐直。直到有一次倾斜得露出了 屁股,被黄顺势拍之,切磋才停下来。王乔虽有受辱之感,倒也赏识黄淳楝身 手不凡。此后,王乔为着进一步了解繇春的技法和黄淳糅的功夫,多次邀人与 淳棵较技。
一周后,王乔派人邀黄淳楝晚八时到又一村会堂与他的同门拳友邓生比 试。邓耸背收胸,摆开包桩手;黄摊手在前,护手在后。双方拉架对峙。突 然,邓大喝一声,双拳连发,直攻黄中路。黄不慌不忙,前手转为膀手,后手 变为摊手。将邓两手格向左边,并进击邓颈部。邓受击连退数步,黄紧步进 逼。邓急呼“停”。邓感到黄招法凌厉,功力深厚,几乎没有占丝毫便宜的可 能。虽经王乔再三激励,邓也不愿再继续比试。
就这样,黄淳棵一面与人“讲手”印证,一面在叶问严教下加紧训练。师 兄们对他也刮目相看了,一天,师兄潘海邀淳棵去他店铺与一位武友认识。
潘的那位武友姓顾,膀大腰圆,满身杀气,自称是练“车轮拳”的。顾邀 黄比试,黄本就想与不同门派的武友切磋拳技,哪能放过这种机会。可是,刚 一交手,就发现顾某发拳狠毒,招招进攻黄的要害,全不似讲手研究。黄突然 想起,这位师兄是黑帮中人,听说他与这位顾某为争地盘,产生过节。此时, 顾以为潘约黄来制他,对黄毫不手软。黄为着自己的名义和印证繇春,也不便 罢手。于是,黄奋起进攻,刚见顾由攻变防,即将前拳化为枕手,以一伏二, 后手同时发拳向顾面部打去,立时命中,血流披面。黄得势不饶人,连环发 拳,打得顾手忙脚乱,仰跌在木炭堆上。黄扑身压下,一手捉住顾手,一手拳 击顾某面部。顾还算识相,借有人劝解,说了声“老弟好功夫”,拂衣走了。
经此一较,黄声名雀起。工务局王乔对观赏淳棵讲手的兴趣大增,四处找 高手与黄较技,先后有七八位拳手,都不是淳棵的对手,统统败下阵来。一 天,王乔又约黄至旺角上海街餐厅见面,介绍一位叫杨华的高手与黄认识,王 乔盛赞杨华精通数派武术,是不可多得的武坛奇人,夸得黄淳棵对杨的武功也 有几分佩服。
万没想到,杨一开口,就摆出老前辈教训后辈的模样,骂起人来。他傲慢 地对黄说:“你能受得住我用指头敲十下吗?”黄答道:“我不能。”杨说:“既 不能,还敢与人讲手。”黄说:“我们的功夫是用来打人的,不是用来挨人打 的。”言来语去,本想教训黄一顿的杨华,满面怒气地说:“如此厉害,我们当 众比比。”
在公务局货仓空场,王乔一声开始,黄淳棵伸出两手,一前一后,面对杨 华。杨华脚踏麒麟步,手掐凤眼拳,势颇沉稳。黄不知杨功夫究竟有多深,放 松两臂,柔若柳条,待杨进攻。杨不明淳棵路数,也不敢冒进,只以虚招攻击 黄的前臂,并不深入。黄偶尔出拳,杨急速后跃,闪避颇快。彼此相峙有时, 黄突然急步猛攻,快拳连击,杨忙绕场闪躲,左右化解,黄竟无一拳能击实对 手。黄再度刹住攻势,让杨试探虚实。杨突然以左手抓搭黄的左前臂。黄乘势 转腕反拿杨腕。双方互拉,身体接近,右拳互殴,均因身体转动,互不能中。
这时,有人挑说,黄淳糅东胜西赢,终不是林寨主的对手。说得黄心痒。 于是经几次相商,定在嘉道理山林寨主拳场与林比试。比试中,林寨主左右 走动,伸拳舒腿。黄既不摆架,也不动步,只漫不经心地看着林。林多方探 试,黄终无反应。林经不住黄的冷漠,突然一个小跃步,右拳直击黄面部。 黄也不招架,待林拳将要打实,黄突然闪身进步,将林拳锋让于肩后,林的 前臂正好被扛在黄肩上。黄乘此机,左右直拳直击林面部。林一时防守不 及,两眼受击,心慌步摇。黄不待林稳步定神,接连左右开弓,打得林左倒 右歪,瘫倒在地。黄突然不拉反进,杨退步不及,一个踉跄一膝跪地。黄右拳乘势下击,杨因左 手仍被黄抓住,自然抬头上看。刚巧拳与眼撞个正着。杨惨叫一声,双膝跪 地。此一役,黄虽胜了。但心中一直因伤了对方的眼感到内疚,差不多有两个 月拒绝与人讲手。
香港所谓“讲手”,实际就是徒手比武。只是为了减少火药味,突出研究 气氛,才惯称之为讲手。当时彼此之讲手,虽然不是公开,但是有许多圈内人 知道,而且每次参与战役,例有一两个记者相随。此种私斗,为港府禁例所 限,事前一定不动声色,以免惊动警察,致罗法网。而讲手地点,亦临时决 定。多数是用几辆汽车,载到 新界去,或者用一艘电船,驶 到离岛,打完之后,一起归来。 事后便在一部分报章上面,发 表战情。因此,这些事遂为人 知。当时有几间报馆,对于此 种讲手事实,特别注重。每一 次讲手完毕之后,便将过程用 大字标题,连篇累牍刊出,加 以渲染,不厌求详。因此,黄 淳糅的名字,便为一般人认识, 其名头愈来愈大,当时武术界 有一句成语,便是“煞星降九 龙”。所谓煞星,即指黄淳棵 (图2-2 )o 一般记者则将黄淳 楔誉为"讲手王”(见香港 图2-2讲手时期黄淳棵(右)的繇春功夫
新武侠》总第54期《黄淳棵替繇春派打开门户》)。
黄淳棵经过不下四五十回比武,不断实践,不断印证。同时也不断加深了 对繇春的认识。他深感繇春不仅是一门格斗艺术,更是一门学问。他坐下来, 静心总结,撰写了《讲手四十回》,对每一次比试,进行彻底的检讨,通过对 实践的总结,重新去领会叶问师父的教诲,参悟繇春的拳理(图2-3 )。
黄淳棵在《讲手四十回》中,皆是叙述当时战情,战绩胜多而负少。而且 对手不论是太极、白鹤、洪家、南螳螂、北螳螂、白眉派、龙形摩桥、繇春、 蔡李佛等派拳师,皆已领教过。不过宣传得最为紧张热闹的,便是与白鹤派倪 姓教头之战。倪亦是当时得令之拳师,在白鹤派充当教头,所以特别为人注 意,而其比赛地点,更为九龙之伊利沙白篮球场。此一场讲手虽然激烈,不过 在场参观之人不多,而事后报章上对于此次战情的报道,亦各有不同。此次拳 战完毕之后,复引起笔战,更有互称胜利之事情发生。由于几间报馆各捧所 好,对此事真相记载亦各自不同,正如俗语所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令 社会人士对于此事,仍未十分明了。
黄淳糅自己回忆说:“有一次由我弟弟的游泳教练陈月法,介绍他的白 鹤派同门倪君同我比试。翌日依时到会,同行者有师兄骆耀、友人王乔,对 方也有两位朋友及陈月法等人参与。见面后双方讨论比试场地,陈月法说: '我和旺角麦花臣篮球馆的职员较为熟稔,当可借为一用。’大家都无异议, 径往该球场去。抵埃后,陈说:’这里足够宽敞,就在这里好了。’我说:
'比试何需这么大场地呢?要不然将会变成赛跑了。'陈也然其说,于是用粉 笔画界,但也有大半个篮球场。因当日对比赛见识甚少,偶尔只有西洋拳 赛,但拳台也不足四分之一。我即对陈说:’这界限太大了,唯有将它比拟 从前的擂台,每次出界作负,连续出界三次作败论,省得互相追逐,他们可 同意吗?’陈询问过对方,彼等亦同意,当然也定明不得攻取眼睛、喉部、 下阴等。”
“比赛开始进行,我觉得界限实在太大了,于是先站到场中心。倪的体重 约135磅,比我还高2英寸(约5厘米,1英寸=2.54厘米),年龄二十四左 右,身型结实,是排球健将。•倪向我试探,前手捏指,后手拳握腰间,步向右 横移,约五六秒后突然跨步前进,右拳向我哨打,但拳未用老,突又向后跃 回。其动机试探多于打实,我未与理会。当时有些人觉得我过于托大,但在繇 春的拳理中是不理会对方是否用假招或真招。真亦焉假亦焉,只要互相进入攻 击范围,繇春的消与打都在同一时间使出,所以他这套很难令一个练繇春的陷 于迷惑。在一个突然的机会里我以直拳攻取倪面部,因倪身手敏捷,虽中拳也 不太重,但嘴角略有血丝渗出。经此一招倪却动了真火,以插拳向我面部连续 攻击,拳洪力猛,也异常快速,我也感到压迫感。当下使出繇春耕手,两手上 下交替,连消带打。对方上下受攻,忙抽身后退,两手上下翻腾来护体,看来 快速,其实是求守之法,未予对方任何威胁。我遂不虞有失,直往中路攻坚, 倪果然连步后退,其间中了多拳,退出界外丈余。陈月法当公证,我遂问陈为 什么不判出界,陈可能不习惯当公证,也可能当时看得目瞪口呆,忘记了这回 事。正当我与陈理论之际,倪从界外奔回一拳从侧面击向我嘴角。这拳不轻, 因冲回之势加上狠命一击,我嘴角血渗渗而出。这一拳打得我七孔生烟,怒气 上冲,大吼一声,发狂追倪,大有不共戴天之仇之势,倪也走出篮球场外。陈 月法立即劝止,并对我说:'年轻人不要大动肝火。’我反驳说:’早已言明, 出界当负一次,然后再召回场中,各站好位置再赛,他这种行为是属于偷袭。' 陈说:’也许他当时亦忘记吧,你们两人都打得很好,不要因此介怀。'这样 便不了了之。”
在黄淳糅的所有比试中,他认为要以林教头为最好的一个,他胜来实带点 侥幸。一天,乔往访黄,说有一位体型更庞大的,也甚有来头,他是东江武林 祭酒的高徒,姓林,教了不少消防局的职员,早已答应比试,问黄可有兴趣? 黄说:“无所谓,什么时候?”王说:“今晚就去看看。”黄又说:“我患了几 天感冒,几天来也没用饭,但出去看看也是无妨的。”晚上,王乔偕同黄及骆
耀到上海街一所楼宇的天台,上面早已有四十多人在练武,其中的一位姓林的 师傅,身高6英尺(1英尺=0.3048米),约200磅,年龄三十来岁。只是高 大,并不太结实,但肌肉也算充满弹性。看来这门功夫是讲求吞吐弹劲的,他 们运拳收发有声,造诣不浅。他们偷偷看黄几眼,又秘密地商议,最后有一老 者对林师傅说:“你就不妨拈这个便宜吧。”可能他的意思是说黄身材细小, 自然有胜无败的。于是他对王乔说:“我们就答应这场比武吧!”双方定明倒 地作负,赛者或其看护人建议停赛者作负,不得起脚(踢腿)。据知这门功夫 很少踢腿,较多膝撞,不准腿击也是拈便宜之一。
跟着,就进行一场高矮赛事,甫一开始,黄步步为营,因对方委实过于高 大,体型相距悬殊。黄稳守稳打,着着见机行事,一点都不敢造次。黄就是这 样的打法,遇弱的他常会轻敌拼搏,遇强的他会打得更好,往往都审慎行事做 到寸土不失。对方着着压迫,打来挥洒自如,本门功夫使来淋漓尽致,如背 剑、摄手、碎桥,吞吐扣打,招招丝丝入扣,确是名手风范。黄几次防守之 际,若不是护手来得及时早已着了道儿。总起十招以上是护手与来拳相碰发出 骇人的声音,看者也停止了呼吸,像看一场生死搏斗。往往间不容发,一攻一 防彼此也得不到什么便宜。但身为拳证的王乔隐隐觉得黄在消耗对方的体力, 骆耀却空自焦急。王猜对了,正是狂风无终朝,大约分来钟林已稍慢下来了。 黄等待林挥拳攻来时突然用右手化为膀手卸开来势,同时以手掌压下对方之右 拳,成为一制二之势,以左拳击向林胸前。这招满以为十拿九稳,怎料林变招 更快,高手果真高手。他忽然反手擒拿,黄左拳正着道儿。若当时他找着黄的 右手,黄自会适当地对其来势反应,可是黄的技龄毕竟幼嫩,只不过一年多, 左手反应未够敏锐,以至身体略为扭斜,右膝半跪。若林当时舒臂轻轻一推, 黄定当倒地,因事前说过倒地为负,则黄早已负了。但林却想将黄重创,两手 拉回向黄重击。以为弓满矢急,却给黄一个电闪石光的机会。乘这当儿黄转马 回身拳由下打上,因得地面支撑他的拳力,去势既快且重,在林口部打个正 着。当时有牙齿打落,黄食指也打裂了,血也渗出。'一拳既中,林不惊反怒, 疯狂向黄进攻,拳拳打满。黄施拍手将来拳卸开,乘隙击向林的胸腹。林虽中 多拳,但他去势太急,黄虽击敌也难免步步后退,一直退至墙角,林仍未停止 攻击。当黄退无可退之际,正想借墙之助回以重击,但还未出拳,而林拳早已 狠命打出。黄无暇思索,急以拍手将林拳击向墙角,右拳猛力向林腹打去。林 拳卸向墙角,当如刀割一般,皮肉脱落,腹部受击,反不如手部的创伤,自然 亦无法继续下去,比赛到此为止。
但是,林的师弟仍絮絮不休地谴责林,并说:“假如你用这样的手法,早 就将他拍死。”林心里有气,反骂他:“假如是你拍,早就给人家拍死。”他师 弟也十分气愤,随即说:“拍就拍,这次我来拍。”于是王乔对骆耀说:“黄 淳棵已啃了这件硬骨,剩下的软肉留给你享受了。”骆耀说:“现在我是师傅 身份,怎么那么容易跟人家过招呢?”王说:“对方不也是师傅吗?他的徒儿 比你还多,况且黄已几天没进食,这一仗他够累的了。”骆耀说:“打一仗还 不够吗?”黄说:“不用了,我可以再打。”王乔说:“你可支撑得住吗?”黄 说:“无妨。”用手帕扎好手上的伤口。比赛再开始,林的师弟看来不太高大, 约5英尺8英寸,体重大约140多磅,身材均匀结实。因黄心中有点儿气,一 开始就抢攻不守,拳拳打满,如摧枯拉朽,对手全无招架之功,一直到天台的 围栏,屁股坐在围栏上,下面是六层楼高的街道。由于十分危险,王乔一手扶 着他的肩头,一手拉着他的右手,骆耀同样地拉着他的左手。黄当时打得性 起,提脚正想踢他,旁边有人高叫:“他起脚。”黄当时神智为之一醒,即踏 步上前在他胸口加一重拳。可怜这一拳对方捱得太苦,因双手左右被拉,胸口 肌肉向两旁舒开,没有肌肉抵抗,此拳打得他母亲是谁也不知道,这场一面倒 的赛事也告结束。
当时,旁观的老者对黄说:“刚才你想起脚。”王立即上前介绍,原来这 位老人家是国术耆宿。黄很有礼貌地答:“其实这是繇春的进马步法,是用来 提防对方突施踢腿袭击的。”那老翁也无可奈何,毕竟黄没有踢他。假如真的 踢着,四五十人一齐发难,场面真是不敢想象。其实黄是撒谎,繇春拳根本就 没有这样的进马。
黄淳糅在此期间,也曾尝试参加过一场国术擂台赛,但是经过实践得出结 论,擂台赛实不能代替讲手。它只是一种有规则限制的竞技运动,体重和体力 占据着重要位置,否则不会要按体重来细分级别。最主要的原因是带上了束缚 双手的拳套,实际上增加了腿击的优势,削弱了徒手所起的主导作用。例如四 只大拳套横列时,无所谓拳抢中线。而且新手快速反应、指腕粘拿技巧、攻击 要害弱点等等讲手特色都难以实施。
四十年前,台湾举办的台、港、澳国术擂台赛,在当时还是十分新鲜之 事,香港参赛之后,亦有各种传言。黄淳棵回忆当时情景亦十分传奇,他说: “此事发生于1957年海峡两岸都有意接触的时期。当时蒋经国是侨务委员长, 可能为了争取港澳地区人心,第一次搞了一个双十节台、港、澳国术擂台赛。 由于香港没有办过,新鲜事物吸引了我去报名。另外,我知道倪君参加了台湾
队为代表,以为可以在擂台上同他堂堂正正斗一番,见个真章。谁知到台湾遇 到了一系列不愉快的事。原先是繇春同门报名三人,但两人未去,自己只身在 千里之外要孤军作战,因此很不愉快。当我听到这次比赛有官商勾结图利之 事,更是异常气愤,觉得被蒙在鼓里当了傻瓜。于是立即告知其他参赛拳手, 他们也感到不平,甚至有人提出罢打。这回港方负责人慌了,向大家施加恐吓 和威迫就范。有人约我喝咖啡(顷谈,那时在台喝咖啡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他劈 头第一句:’棵仔,保叔(保密局)对你很不满意,你应知道怎样打点,凡事 识相点好。’我当时是一个刚抛下书包的小伙子,初尝社会的黑暗面,被压下 来孤掌难鸣,打亦难不打亦难。”
“一天,一群人到郊外的指南宫游览,我在困境下也学人求神问卜,签文 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未逢时,曾知昔日亏阴霉,孽镜台前反悔退’。 心里总觉怏怏,于是再求,说也凑巧,竟是同一签,这已令我心无战意。”
“我再试求前程,签文是'作事问天莫念差,运逢牛鼠便亨嘉,香烟篆出 平安字,烛蕊生成富贵花'。刚巧我家有一对联,跟后两句完全一样。我暗忖, 怎会那么凑巧?我从前打伤不少人,也曾令一人眇目,真有报应吗?不如意的 预兆和当时环境,斗志打折扣在所难免。”
“过不了几天,赛事过磅日子到了,只分成三级,轻量级由最低磅到148 磅,中量级148-178磅,重量级178磅到以上。这个编排很不恰当,如我仅得 106磅,可与最重相距42磅。它与西洋拳业余赛不能差9磅,相距很远。恰 巧与我抽签配对的吴明哲140多磅,还比我高出一个头。我既不愿打又不愿 输,真是进退维谷。在形势所迫不得不赛的不平衡心理下,早已打定念头,得 些好意需回手,想出了在不分胜负下弃权了事的消极对抗主意。我那种从小倔 强和年青人的执着心态去坚持变相罢打,今日回忆起来也觉得十分有趣。”
“比赛的擂台约平方英尺,四周没有围台之绳,被击下台作输分论。
击中得分,跌倒也得分。这种得分计算,如拳证偏袒是很容易办的。”
“第一届擂台赛,首次规定戴上薄拳套和头盔(空军飞行帽),当时很多拳 手都难以适应。”
“比赛当日,我的对手吴明哲是台湾军人。他年约二十三,身型很好,马 步灵活,身手轻快,有台湾腿王之称。看来他的家数是少林长拳。一开始我 毫不犹豫立即抢攻,吴招架不住左右游走。我拳拳往他面部招呼,吴被击得 眼角、口角皆出血,步步后退,退到台角。他突施摔技,先将我左手擒着, 乘我重心倾前,即转身来个背摔。不知哪来的气力,我竟然翻过吴的背部,右掌力按吴的肩膀,乘势一个跟斗站在台中,吴踉跄几个跌步才能站稳,全 场传来疯狂的掌声。经这一次吴再无机会使用摔跤了,我也狂攻如故。但第 一回合时间已够,停止一分钟。休息后战事重开,吴学乖了,不断展开八卦 步法游走,我以直线步法拦截弧形。毕竟直线短于弧线,所以我不难截住对 方,频向吴面部攻击,吴且战且走,直退到台边,身向后仰,有意无意间踢 出一腿。而我亦犯繇春的大忌,在繇春的拳术理论中,高来中上打,低来中 下打,总有一手留中,保留上下的路线距离均等,那是较稳健的打法。而我 刚好双手打高,中下盘空虚,恰好被踢中这一腿。这一腿击得不太重,问题 是赛前完全没有做热身准备,一上来就疯狂攻击,受这一腿后腹部肌肉抽 搐。但吴已跌下台,不但要扣分,自己也可休息一下继续比赛。但因对赛事 安排各种手法不满情绪横压多时,早有罢赛意念,于是见好就收,借打倒对 方之机提出弃权停赛。当时年轻固执,自然吴方获胜,亦应验那签文,只是 败阵下来并无伤损。当日随军记者龙国云(即陈非)最为眼亮,事后也很中 肯地评述这场赛事。”
“吴明哲除被我打得狼狈外,其余几场都顺利过关,而让赛给他师兄中量 级冠军张英建。”
香港资深记者陈非观战后回港报道,他认为第一回合黄占优势,攻势凌 厉。文中有“拳法之密,令到吴明哲无法招架,竟被其击中一拳,口唇爆裂, 下颔挂彩,鲜血暴涌,淳棵此际,以为对方既然挂彩,当然不能反攻矣,所以 更对其看轻”。陈非认为第二回合黄仍占优势。文中有“黄淳棵之繇春拳法, 果然犀利,节节向其进攻,度度占先,争得主动,吴明哲连中数拳,且被击中 原伤口,血流益多,以此时积分之纪录,淳糅本较明哲为高,倘若用游走之法 拖延下去,至够钟之时,黄已得到胜利矣。但淳糅自恃勇悍,同时因见明哲受 伤,正所谓贪胜不知输,仍然向明哲猛攻不已,一得机会,便以两手向其凶狠 打下去,在繇春拳之法度,此一记凶拳,两拳向低一点,则既可自护腰部,对 方复不敢起腿者,但淳糅因求胜心切之故,两手抬高一点,遂被吴明哲所乘, 飞起一腿,用北派少林的蹬腿之法,打中其胃部,当堂打个车身,跌落台下, 遂宣布弃权”。
赛后,黄淳糅由台回港,受到热烈欢迎(图2-4 )o但再不愿参加那种有 规则限制和有拳套束缚的擂台赛了。至于师弟李小龙本人,也非常关切此战, 十分希望从中得到有益的启迪。
黄淳糅后来仍与人讲手,特别要提的是硬撼基高一仗具有重要意义,因为 一个是以实战技击和活用理论著称而享誉的“讲手王”,一个则是身经多次比 赛的前重量级西洋拳击高手,双方都有非常成熟的实践经验,或许可以说是东 方实战技击术与西方体育技击术的一次较量吧。
事情缘于1969年底,黄在叶问鼓励下已开设黄淳棵繇春国术会,学生众 多。但有一天晚上,有几个洋人到访,其中一个身体庞大,虎背熊腰。幸好当 时黄有一位师弟张敬刚(张卓庆兄长),是一位英语流利的校长,故此他充当 了翻译。其中一位中等身材的洋人递上名片,原来他是英文《星报》的编辑, 闻说繇春的拳理十分精辟,而他却是门外汉,故此带同另一位朋友前来讨教。 他的朋友叫基高,是世界重量级西洋拳高手,曾名列第五,白俄罗斯人,身高 6英尺4英寸,体重240磅,年龄四十余岁。张敬刚介绍他认识繇春,当时馆 内很多门徒进行藕手反应练习,张问基高对籍手的看法有甚意见?基高站起做 出太极推手的模样,并说没什么分别。张又详细地解释有什么不同,同时解说 繇春的发劲方法,如寸劲等等。当张示范寸劲时,基高则以手掌回敬张的拳 头,张的寸拳突受迫返回。鉴于这样,张自知难与基高对抗,因体型力度相距 太远,遂请黄跟他比试。此时黄的年龄大约三十四五岁,体重125磅,也是与 之相距悬殊。虽然有几个资质不错的门徒,其中一个体型结实,身手矫捷,但 学技时间很短,曾在美国参加跆拳大赛十次,所以比试时用跆拳多于繇春。另 一个拳力很重,曾数次与人比试,都是三两下将对方打昏。但黄则认为反成顾 虑,因基高曾是世界职业赛前五名,当然经过异常艰苦的训练,也尝过无数次 的重拳,就算他打中基高数拳而对方仍若无其事,他自会慌乱。稍经思索,还是由自己应付。
双方商定不使用脚踢,颇遵西洋拳例。开始双方带上拳套,可是基高的 手太大,拳套戴不下去,于是改用徒手比试。赛前基高对黄说:“我跟你比 试是很不公平的,因为我们的体型距离很大,但我会尽量迫使你无法出拳及 双手促势。”
一开始黄先站到场地的角边上,待基前来,黄突然转身,令基站于角上, 黄后面留有大幅空间,心里早已盘算他的拳打在对方身上并非数下便可奏效。 本来繇春发拳是力度放松而弹出的,这样可打得较快而打的焦点较小,力道较 为集中。这次黄一改常态,将拳尽量使硬。其实这也是繇春的“标指”,是因 时制宜的想法,无所执着。因拳使硬,反作用力加大,击中敌后使身体急速后 退,保持适当的空间可以连续发拳。在大小悬殊的拳斗里,黄已打了对手很多 拳,甚至有几拳打在对手的肋部,拳头深入而不见了(当日《星报》刊登了图 片),他也若无其事。黄一点也不急躁,因为已在他预算之内。当时旁观的大 声呼叫:“打他面部。”有些则叫:“踢他下阴。”但黄却不以为然,认为赢要赢 得光彩,输要输得好汉。因为他要攻击面部是有机会的,但对方的体型太高, 若打对手面部,自己中路必门户大开,而且打在对手面部,肯定能捱得起,而 对手这时乘机反击自己胸部,力大势猛定难支撑下去。此际黄心里叫苦,因久 攻不下,又打着游击战,真不知怎样收场。自己七八十个门徒看着,总希望找 个台阶下。正当此时黄有几次猛拳打在对方左胸肌上,对手突然叫暂停,黄此 际也愕了愕,不明其意。稍定下来,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因基高比黄年龄 大上十岁,或许生活不甚正常,心脏可能有点毛病,虽打在厚厚的胸肌上,心 脏也受不了,于是停止了赛事。
事后据黄说:“赢得委实侥幸,若是同一年纪,赛果定会改写,基高打得 硬朗,毕竟是职业训练国际拳手。”有人问他,基高与林教头,究竟谁更硬朗, 黄说:“林毕竟是业余训练,基高是职业训练,不能混为一谈的。”赛后,基 高曾问他繇春构思可否应用到西洋拳击上来,确实多少也促使黄要进一步总结 讲手经验,去探索繇春学问的最高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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