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1984年6月初的时候,丁瑚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件。
信是从美国华盛顿州西雅图市寄来的,没有寄信人的具体地址 和名字,但是邮戳、邮票齐全。打开信封后,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 带花纹的信笺。那信笺上没有称呼和署名,只有一行用打字机打出 的“How are you",除此之外再没有内容。
这信件看着像是谁在开玩笑,但是没人会无聊到从美国寄一封 信到香港来开丁瑚的玩笑。而且丁瑚在美国的朋友很少,她又刚换 了新住处,知道地址的人并不多。
但是丁瑚在接到这信件时心中猛然颤动了一下,身上的汗毛也 微微立起。因为她非常清楚一件事情,在美国华盛顿州西雅图市华 盛顿州立大学的一座山坡上,埋葬着李小龙。
其实当时丁瑚只想到李小龙葬在美国,却疏忽了另外一件事 情,李小龙当年拍完《龙争虎斗》从美国回到香港也是在6月初。 过后很久当丁瑚想到这个事情,想对一对和收到信件是不是同一天 时,她却已经忘记收到信件的准确时间了。
就在丁瑚接到那封奇怪的信件之后不久,她的车子又出了毛病。
那一天她购物后开车回家,在停车场将车子停好、锁好,然后 步行往楼梯口走。但是才走出二三十步的样子,突然听到身后有汽 车喇叭响了两声。
一开始丁瑚以为是别人的车子在进出车库,也就没在意,只管 继续往楼梯口走。但是又走出十几步时,身后再次传来一声汽车喇 叭声。这时她才意识到此时并没有其他车辆进出车库,于是猛然回 头,恰好看到自己车子的前灯闪动了一下,这才确定是自己车子的 喇叭在响。
虽然确定了这个事实,但丁瑚仍是没有在意,她认为这可能是 自己车子没有锁好才出的问题。
但是之后几天丁瑚的车子却连续出现这种情况,她这才觉得应 该是车子出现了故障。于是把车子送到车行进行检查,结果却是一 点毛病都没有。
而丁瑞I这次同样是忘记了一个事实,她车子第一次出现异常的那 一天,和她当初购买了奔驰车去片场看李小龙反应是同一天。
虽然丁瑚说她的车子出现问题纯属莫名其妙,而对于接下来的 一件事情她则只能说是巧合。
香港在很短的时间里再次流行起了英格柏•汉普汀克的经典歌 曲。丁顼和朋友一起去用餐,餐厅里放的背景音乐是Release Me、 和朋友去喝咖啡,咖啡厅里放的也是Re/ease Me.走过身边戴着耳 机的年轻男女嘴里哼唱的^Release Me.睡前听听广播,广播里的 听众点歌放的也是Re/ease Me。
这些事情肯定不是丁瑚的幻觉,但丁瑚真的出现幻觉了。好像 李小龙又回来了,就在自己附近,跟随着自己,注视着自己,和自 己一起开着车在英格柏•汉普汀克的歌声里一路奔驰。
“可能是真的回来了,再有几天就是他的忌日了。也该回来看 看香港,看看自己了。” 丁珊查看了下日历,离李小龙的忌日只几 天了。掐指算算李小龙已经往生十一年了,如果一个人在世上真有 灵魂存留,是应该来看看自己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丁珊在家中莫名地觉得心神不宁,坐立不 安,整个感觉有些激动、有些亢奋。总觉得要做些什么事情,却又 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有人在按门铃,于是赶紧跑过去开门。 一向谨慎的她这次根本没询问外面是什么人,也没从猫眼里往外看 一下就直接打开了门。但开门之后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那么真切 的门铃声似乎又是一种幻觉。
正当她在思考到底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脑子里出现幻觉的时候, 电话铃又响了。她果断地接起电话,原来是向家的管家打来的。管 家告诉她陈岚刚才开始腹痛,像是要早产,现在已经送往医院。
丁珊急匆匆下楼驱车直奔医院。陈岚比预产期提前了两个星 期,这让她心中非常担心。这是她心中一直在期待的一个儿子,一 个可能是佛祖赐给自己的和自己有着大缘分的儿子,她又怎么可能 不担心呢。
汽车奔驰在公路上,收音机里响起不知道谁又为谁点播了 Release Me。在Release Me的优美旋律中,她很莫名其妙地生出一 种激动、一种欣喜,眼睛也莫名其妙地湿润起来。她不停地擦抹眼 睛,因为泪水蒙眺的眼睛让她都有些看不清路了。
丁瑜I快步冲进医院,然后直接就往育婴室跑去。她之前没有来 过这家医院的妇产科,她也不知道陈岚有没有把孩子生下来,但是 就仿佛有一个指引在引导着他朝着那个方向去。
当丁瑚站在育婴室的大玻璃窗外时,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孩 子。因为这个孩子很特别,裹在襁褓布里还犹自扭头动脚,就像在 进行一次认真的功夫搏击,又像在进行一场随意的帅气舞蹈。
Release Me的旋律始终在丁瑚脑海里盘旋,李小龙的身影也在 眼前晃动着,跳动着,而这些晃动、跳动的影像慢慢聚拢、收缩、 淡去,最终只剩下玻璃窗里的那个孩子。
丁瑚的眼泪决眶而出,顺着面颊滚滚而下。但她没有去擦拭, 就像在日本听到英格柏•汉普汀克亲自为她演唱Re/ease Me的时候 一样。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丁瑚心中暗自念叨着。回来的是过 去的情感,回来的是未来的希望。
这个孩子就是向佐。这一天是1984年7月20日,是向佐的生日, 也正好是李小龙的忌日。
向佐生下后,大家都对其非常疼爱,他小时候很多的时间都是 跟着丁环的。因为那时候向华强创建电影公司的目标已经进入最重 要的阶段,向华强和陈岚都忙于事业脱不开身。而将向佐交给丁瑚 这个妈妈带着他们可以非常放心。
向佐小时候身体挺柔弱的,再加上大家的细心照顾,所以成长 的过程很是小心翼翼,平时都不准他参加有一点危险性的活动。这 样反将向佐培养得很是文弱儒雅,身上丝毫不见其父的强悍霸气。
但是丁珊却隐隐觉得向佐这孩子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千万不能从 小看老。李小龙小时候还体弱多病,取的小名都叫“细凤”呢。后来 不也成为了功夫之王、一代巨星吗?说不定哪天向佐就会突然出现出 乎人们意料的巨大变化,成为像李小龙、向华强那样强悍的男人。
正像丁瑚所预料的那样,长大之后的向佐有一种很像李小龙 的精气神。要想做什么事情的话肯定是无可阻挡、行则必成。他是 直到26岁之后才开始练习武功的,这本来是一个已经过了练武的年 龄。可很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练就成,翻跳纵跃无有不能,比别人自 小练武的还要娴熟、精进。当然,在这过程中他也吃了很多苦受了 很多伤。向佐先后在《霍元甲》《夺帅》《投名状》等几部大片中 展露风采,并且很快成长为影坛上一个极具实力的功夫新星。
从向佐出生之前的种种预兆,到出生日子的巧合,以及长大后流 露出的勇气和胆量,还有练武的天赋和坚强的意志,都似乎在证实着 他与李小龙其实是有着某种契合和缘分的,这不可谓不是一件奇异的 事情。但是不久之后丁顼身上所发生的一些变化则可以说是诡异了, 让人觉得李小龙的灵魂可能真的存在,而且就在丁珊的身边。
丁瑚最初是拜了大悲佛堂的恒月住持为师,后来又在台湾农 禅寺拜圣严法师为师。也就是在拜了圣严法师之后,她开始诵读佛 经,研究佛学。
刚开始时丁珊诵读佛经的时间很短。说实话,佛经虽然禅理玄 妙,度得世人,遣得鬼神,但研学诵读时却极度的枯燥。一般没有 佛性的人只要看上几行就可能会觉得心烦气躁,头晕目眩,最后连 哪一句哪一行都对不上了。
丁瑜I的大脑受过损,然后小时候读书又少,所以诵读佛经的难 度比别人更大。最初时看一会儿就会有气血翻腾的感觉,甚至出现 头晕头疼的现象,所以只要看了几分钟的经书就立刻需要休息。但 不知是丁珊I骨子里的韧劲驱使了她,还是她心中的佛性引导了她, 各种痛苦的感觉始终都不曾能够让她放弃诵经。而丁珊自己则是将 诵读佛经时的痛苦感觉作为一种磨难,而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坦然面 对磨难。因为种种正果不经磨难是得不到的。
事实证明丁瑚的坚持是值得的,在经过一段极为痛苦的时段 后。她的感觉开始大幅度地改善,读经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而当她 能够以一种舒适的状态去念诵佛经时,她发觉自己的记忆力也开始 有所好转。
丁顼最初研习佛经时其实是带着一份感情和挂念的,她经常会 想到李小龙出事前一个月开车带她远望大屿山时所说的话:“……我 马上就有事情,现在过去拜佛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你可以留下先去 进进香拜拜佛,等以后有道行了再带着我一起学佛修行。”所以在 读经时她始终觉得李小龙就在身边,甚至就在自己身体里。
“我是文他是武,他是阳我是阴。我和他是一体,我在带着他 修行。他的死就是我生,我的生就是他的死。” 丁珊在最初研习佛 学时其实是带着这样一个信念,而这种信念其实是与佛家的宗义有 着一定差距的,反倒是与道家一些关于阴阳双修的理论非常接近。
而这之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丁珊其实每天除了日常生活 外,就是打坐念经,根本不进行锻炼。但就是这每天手不提篮、肩 不挑担的家庭妇女,身体开始呈现出肌肉健美的轮廓来。而且随着 时间的推移,肌肉的线条越来越明显,与李小龙活着时的肌肉线条 越来越接近。
“妈妈,你现在的样子变得好可怕呀。”女儿向繇恒的一句 “好可怕”让丁意识到些什么,佛经教义上好像从没有提到修行 之后身体会出现这种样子。
于是当丁瑚再次回到台湾时,她专门去找了下师傅圣严法师, 询问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没有解决对策。
丁瑚来到农禅寺后直接就往后佛殿而去。她是唯一一个拜访圣严 法师不必预先通知的,也是唯——个不需要脱鞋走入后佛殿的。
圣严法师听了丁瑚的讲述,盘坐蒲团微笑沉吟了许久,然后才 缓缓告诉丁瑚:“菩萨世间万千化身,但最终还是要回复原形重归佛 道的。世间一遭磨难,苍生度,佛道归。但凡有一念牵绊纠葛,便 会再作化身入六道轮回,重受世间磨难,不能重归佛道。你便是如 此,一念不舍,无妄重作化身。”
丁瑚听懂了圣严法师的话,她也沉吟了好一会儿,然后皱着眉 头对圣严法师说:“真的难舍。师傅,你不知道,我每到诵经之时, 就觉得李小龙好像就在旁边看着我,跟着我一起诵经。”
“咦!不该这样啊。佛家讲六道轮回,天、人、阿修罗、畜 生、饿鬼、地狱六道,李小龙往生不管入哪一道,都不应该还留在 你左近。难道是李小龙不入这六道? ”说到这里圣严法师自己不由 得微微怔愕了一下。
丁瑚听到这话之后也很是惊讶。都说自己是菩萨化身最终是要 入佛道极乐,而不会坠入六道轮回,难道李小龙和自己也是一样的 吗?以往她总觉得李小龙和自己有相似之处,就像来自同一个神秘 的地方,难道这个神秘地方真就是佛道世界吗?
“李小龙刚刚往生之后,你有没有接触过他的身体?往生之后 如果脚心发热则入地狱道,膝盖发热入畜生道,腹部发热入鬼道, 胸口发热入人道,眉心发热入天道,阿修罗则这五处皆热。而这六 种现象之外还有顶门发热,意味着此人是应佛祖指示入世,已经重 回佛道极乐。”圣严法师其实自己心中也很好奇李小龙到底是如何 的归宿和轮回。
“没有,当时我是非常害怕的,怎么可能去触摸他的身体。” 丁珊摇着头说。
“唉,那么就我推断李小龙终究是难离六道轮回,你的感觉还 是由于你自己心中情思太重、俗债难偿还。”没有得到答案,圣严 法师只能是将原因落在丁瑚身上了。
“那我该怎么办? ” 丁瑚需要的是指点。
“先识无常,再知因果。”
“以往经历已经让我识尽世间无常,如今修佛难进,身有异 常,更是让我知道了所有事情皆是由因得果。已识,已知,唯独还 不知道如何做。”
“用心放下!过去孽情过去时,万般无奈万般舍。诸多你所失 去的,且将其看作你本就不曾拥有。所以你这份世间情债只可做身 外事、俗世事,切不能用于佛法之修。修行需心进,心静,心净, 你慢慢体会。”圣严法师真的是佛法高深,每一言都直指关键。
体会不是难事,但要做到真正放下着实不易。更何况丁瑚一直 拥有着对李小龙的感情,从未感到失去过,也从未想过失去过。于 是这种两难的情况成为丁瑚此生的又一个大磨难。
记忆的损坏其实是有助于她忘却曾经的情感,放下心中的纠 葛,从而尽心研习佛学,念诵经文。但偏偏越是念诵经文,记忆就 恢复得越好,而记忆恢复得越好,也就越发难以忘记曾经的情感。
如此挣扎了足有两个月,丁瑚最终还是打电话给圣严法师。诉 说自己心中已经受尽煎熬,却始终无法做到用心放下。
“既然放不下,那就修众生缘。”这是圣严法师知道丁瑚情况 后给的又一个建议。
众生缘,是大慈悲,不为自己所修,不为某人所修,而是为众 生而修。从那时开始,丁珊I会到医院去为病人念经祛灾,会去孤儿 院为孤儿念经祈福,会去慈善会为大家念经求福募捐善款。
但是丁瑚从不去墓地念经,虽然她知道有好多死者需要超度。 因为墓地那种地方让他有接近死亡的感觉,而且总觉得有污秽的味 道在周围,这让害怕死亡又有洁癖的她感觉很不舒服。
修习众生缘,其实是用对众生之情来忽略对某个人的情感。而 在那之后,丁瑚的身体真的没有再继续变化,但原来的变化也没有 消除。看似一个柔软的女子,必要时可以显出和李小龙很像的肌肉 线条,必要时可以像李小龙那样快速、有力地打击对手。
结缘星云大师
丁瑚先拜大悲佛堂住持恒月老和尚为师,后拜圣严法师为师, 已经是结了两次佛缘。但这两次都是小缘,是完全从自己的角度出 发,为自己所愿所求的叩佛诵经历程。即便在圣严法师指导下修众 生缘,那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自己。但是佛祖似乎早就在丁瑚的命中 安排好了,让她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遇到了星云大师,结下她这辈 子最大的一个佛缘。也让她从一个佛家信徒上升为佛法的弘扬者, 成为星云大师在香港弘扬佛法、创建机构的功臣。
1988年,丁珊I接到一个台湾的演出合约。她到台湾后没有和一 个兄弟姐妹说,直到演出结束临走前才打了个电话给大姐唐美龄, 告诉她自己现在正在台湾,下午就回香港。
当时大姐刚好在看电视,电视新闻播报的消息是星云大师应邀 为美国加州州议会主持新年度开议洒净祈福法会,这是佛教仪式第 一次在西方议事殿堂举行的开创之举。星云大师将搭乘今天下午的 航班前往美国。
接到电话的大姐将这个新闻告诉给丁瑚,她知道丁瑚现在也在 修佛,所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丁瑚真的有修佛的灵性,与 佛家有缘分,那么下午回去时应该可以在机场遇到星云大师。丁珊 并没有将大姐的话当回事,星云大师为临济正宗第四十八代传人, 佛光山开山宗长,这样的高僧怎么可能是自己轻易可以见到的。
丁瑚预订的航班挺早的,中午刚过就要登机,所以正常情况下 是不可能遇到星云大师的。但是当她提前赶到机场后,在取票处被 告知预订的飞机可能会延误很长时间。
丁瑚只能在机场等着,百无聊赖中便在机场里四处逛逛。在经 过一个专用候机室时发现门口挤满了人。这时她突然想起大姐电话 里说过星云大师下午会从这里搭乘飞机去美国,那么在专用候机室 候机的会不会是星云大师?
丁瑚赶紧跑了过去,踮着脚往里看却只看到身前人头攒动。于 是赶紧询问了下挤在门口的那些人,获知果然是星云大师在里面候 机。可能是因为美国那边的事情很是重要的缘故,星云大师怕耽搁 了航班,这天提前了很长一段时间来到机场。
围在外面的许多人是前来送行的佛教徒和恰好在机场遇到的一 些善男信女,这些人都手中拿着供奉,希望能有机会亲自献给星云 大师,然后得到星云大师的赐福。
这是个极为难得的机会,丁珊也赶紧找出一个敬佛的红纸包, 拿出一些钱放进去。然后想尽办法往候机室门口挤。
但是就算挤到候机室门口也没有用,星云大师这天候机出行是 不见信徒的,只是在候机室里为过往众生念经祈福,而供奉他全是 不受的。
专用候机室的门口有他的弟子在不停地向那些信徒致谢并说明 情况。而机场安保则构成了一条人墙通道,只让那些信徒从门口走 过,看一眼正在端坐闭目念诵经文的星云大师。
丁瑚挤到了前面,但还是在安保的指示下从人墙通道那边过 去。当她走到通道最后,准备将手中供奉送给星云大师的弟子时, 星云大师突然停止了念诵经文,睁开双目,开慈口发善音说了一 句:“等等,请她进来。”
大家一下子愣住了,就连他的那些弟子都不知道星云大师所指 的“她”是谁。
星云大师微笑着朝丁珊招招手,站在他身边的弟子看清了他所召 唤的对象后,赶紧走到门口,让安保和门口的弟子将丁瑚让了进去。
丁瑚见星云大师让自己进去,满心的惊喜和紧张。来到星云大 师面前,一向无法无天,哪怕见到港督都没有丝毫怯意的她竟然说 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恭敬地将手中的供奉递给星云大师。
“不,我不能要你的供奉,你的供奉应该是给佛祖的。”星云 大师很坚决地拒绝了丁瑚的供奉。
丁瑚以为星云大师客气,于是赶紧解释道:“佛祖前我每天都供 奉不断的,这一份是专门给你的。”
星云大师笑了: “不是不是,你给佛祖的供奉应该是一颗向佛 心。而你不需要给我供奉,因为你我都是珞法者,你自己本身也是 应该受供奉的。”
“我是弧法者?我是应该受供奉的? ” 丁州有些疑惑。这话让 她回想起马来西亚信佛教的郑先生,想起自己说要那钻石时他毫不 犹豫地就买了给自己。
“对对,今日见到你很是高兴,你我的佛缘才是开始,而你 与佛的缘分也才是开始。”星云大师说完这话之后便不再与丁瑚讨 论佛事,只说些家常。这可能是因为有些玄机是需要丁瑚自己去领 悟、参透的。
这一次由于星云大师要登机了,所以他们没有交谈太多时间, 但是丁瑚非常开心,欣喜和激动的感觉始终在胸中盘绕。她从专用 候机室出来后,思绪旁飞,脑海里始终是星云大师慈祥的笑容,还 有他那两句自己不能完全理解的话。
一直走到机场登机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李都没有托运, 而自己这么长时间始终在手里捧着没有送出的供奉。这时刚好有两 个比丘尼从她面前走过,她便赶紧追了上去,将那供奉给了两个比 丘尼,终究算是将这一次敬佛之举做得圆满。
那一次台湾之行是丁瑚的开心之行,之前的演出格外地成功顺 利,丁珊很开心。在台湾时从报纸上看到因江南案被捕的陈启礼被 释放出狱的消息,她又很开心。而在离开台湾时很巧地就遇到星云 大师,她更加开心了。
1989年9月的时候,香港佛教青年协会在沙田大会堂组织了一场 佛学讲座。
本来这个讲座的准备工作佛教青年协会都已经全部完成了, 但是临时出现了变故,负责接送主讲法师的义工可能是没有那份福 报,突然有紧急事务要处理不能来了。当时离讲座开始的时间已经 很近,他们身边又没有可调动的车子。有人已经开始担心今天上午 的讲座可能无法进行了,只能让陆续到来的数百信徒空跑一趟了。
这时负责此次讲座的协会职员李家凤突然想到了丁瑚。他们 之前已经邀请丁珊作为讲座的嘉宾,而丁珊I家虽然离沙田大礼堂很 近,但她出来肯定是要开车的。于是赶紧打电话给丁瑚,问她能不 能帮忙去接下人。
电话打来时丁瑚正好还没出家门,当她听说今天要将自己这个 嘉宾改为负责开车接送主讲法师的义工后,立刻欣然接受了。因为 丁瑚本身就是修的众生缘,为众生做事是修佛之道。
丁瑚虽然是讲座的嘉宾,然后又由嘉宾转而变为负责接送主 讲法师的义工,但事先她真的不知道这一天的主讲法师就是星云大 师。因为香港类似的佛学讲座她基本都会去参加,所以也就懒得次 次提前询问是哪位法师主讲。
见到星云大师后丁瑚既兴奋又惊讶,心中暗自感慨佛缘的神 奇。自己一年前与星云大师相遇是意外惊喜,而这次临时作为义工 开车来接星云大师去做讲座更是提前的意外惊喜。
星云大师见到丁瑚后非常高兴:“上一次在机场我说过我们的佛 缘才是开始,你看,这么快就有第二次了吧。”
“是的是的,我希望还有更多次,那样才能不断得到大师的点 悟和教诲。” 丁瑚这些都是心里话。
“不敢不敢,同悟同悟。”星云大师也是心里话。
上午的讲座完成之后,星云大师很欣然地再次搭乘丁瑚的车子 回去他的住处。
“大师,你下午还是在这里做讲座吗? ”上车之后丁瑚突然想 到些什么。
“是的,还在这里。”
“你的住处离这里路程很远的,一来一回再加上用斋,差不多 就是整个中午,根本没有休息调整的时间。我想可不可以这样,我 家就在前面不远,你中午可以到我家去用斋,这样就有时间休息一 下了,调整好状态继续下午的讲座。” 丁瑚提出这个建议时心中其 实怯怯的,她觉得星云大师很大可能会拒绝,因为像他这样的高僧 没有特别的事情是不会随便到俗家去的。
“可以呀,只是要麻烦你了。”没想到星云大师很爽快地就答 应了。
丁瑚载着星云大师在前面带路,后面的面包车里坐着的是星云 大师的弟子和助理们。当他们到了丁瑚家里后,那些弟子立刻拿出 自己携带的食料、炊具、餐具,然后开始做饭用斋。全部过程丁瑚 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根本就帮不上手。
不过那些弟子做斋饭的过程让丁顼再次感受到干爹干妈家的洁 净和虔诚,此时她开始觉得其实很多宗教在最初的教义上是有共通 之处的。
中午的时候星云大师和丁师I聊了下她正在诵读的佛经,给丁瑚 讲解了些佛理,最后他对丁瑚说:“你修习这些佛经可能太浅显了, 应该去诵读更加高深的大经。而且你不需要刻意追求佛理真解,以 你的灵性,诵读过程中便自然会有所参悟。"
当时星云大师这话丁瑚只以为是对自己的一种赞誉,并没有真 的这样去做。直到她开始诵读最大的佛经《大般若经》后,她才知 道星云大师见解的高深。
下午的讲座丁瑚始终都在现场聆听。虽然那礼堂的环境很不 好,面积又小,在拥挤了很多人后,里面通风不畅,空气混浊,但 是有洁癖的她却并未介意,一直坚持到讲座全部结束。
讲座结束后,星云大师还是坐了丁珊的车,由她送回住处。在 车上丁瑜I讲了些自己的感受,她觉得像星云大师这样的身份和道行 不应该到这样一个地处偏僻的小礼堂里来讲佛,应该有更大的讲经 场所,让更多的人得到佛家的引导和恩惠。
“如果有那样的弘法场当然好了,但是香港这地方佛教还不够 盛行,知道我临济正宗的人也不是很多,所以只能从小处、偏僻处 慢慢做起。只要佛祖常在心中,则处处皆是修习地。不要说在这样 的礼堂办讲座,就是让我下到地狱去诵经讲佛,也无不可。”
星云大师这句话对丁瑚起到了很大的引导作用。在这之后,她开 始尝试到墓地去诵经,为死者超度。虽然她在那种环境中仍然害怕, 仍然感觉不舒服,但是她最终坚持了下来,并且渐渐适应。
后来有一次她接到一个台湾的演出合约,是在一个大型的艳舞 场进行演出。虽然她不是表演艳舞,但是却要与很多脱衣舞女一起 表演。她不知道这种场所的演出自己能不能参加,于是打电话给师 傅圣严法师。圣严法师回答她:“能去不能去不是看去的是什么地 方,而是你以一颗什么心去的。"
那次演出丁瑚去了,在台上载歌载舞赢得了热烈的掌声,但是她 表演完之后并没有立刻下台,而是在台上分发自己带来的佛像吊坠和 佛语挂牌。而这一举动引起很大的共鸣,整个艳舞场先是一阵骚动, 接着是一阵肃穆,那些看艳舞的、跳艳舞的一下都被震住了,被触动 了。然后能听到此起彼伏有人在念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虽然佛 号声不多也不响,但是在这种场合下还是让人很有感慨和联想。
和星云大师第二次接触之后,丁瑚觉得自己应该为星云大师做 些事情。她打听了一下,星云大师在世界各地弘法,而他的愿望是 要在五大洲都有佛光山的寺院。然后再由这些寺院发展别院,构成 将佛法传播到世界每个角落的网络。
这是个宏大的目标,需要很大的资金,需要更多信徒的支持。 但是现在连香港都不曾有一个与佛光山有关的机构,星云大师的佛 学理论还未能在香港大范围地传播。自己要想为星云大师做些事情 的话,应该最先从这方面入手。
之后丁珊开始联络一些香港的佛教人士,拜访一些有身份地位 的佛教徒,还有就是名流、富豪中的善男信女。向他们说明自己想 帮助星云大师到香港来做场大的弘法活动,请求他们能给予支持。
丁顼原本以为这件事情会比较艰难,结果却没有想到进展得极 为顺利,好多事情和费用很快就都落到了实处。而事情进展到了这一 步,关键的问题反变成星云大师能不能到香港来做这个大规模的弘法 活动。丁瑚将电话打到台湾高雄的东方佛教学院,再辗转找到星云法 师。星云法师听说是这样一件好事不但立刻欣然应允到香港来弘法, 而且在电话里对丁瑚连连称谢。后来他对人提及此事时曾说过,接到 丁顼电话的那一刻,他马上就预感到这是菩萨给自己在香港落下了一 朵佛莲,是让自己在香港从此有个立足之本。当时其实自己也是太过 惊喜了,所以才会在电话里很俗套地向丁珊连连称谢。
1990年,香港红硼体育馆。这是丁瑚联合众多佛家信徒和佛教 人士租下的场地。弘法用的舞台是向华强赞助的。这场讲座不但有 星云大师做弘法讲座,而且还有香港西方寺的永惺法师同台开讲, 可算是从未有过的佛家盛会。所以香港佛教界的所有重要人士届时 都会参加,而且各界重要的社会名流也都会前来听法。
为了这个弘法大会能够成功,星云大师还特别邀请了粤剧慈善 伶王新马师曾参与。新马师曾热衷参与各种慈善活动,而在香港, 各种慈善活动必须是要以新马师曾的一曲《万恶淫为首》开场。他 一曲唱下来,就会有无数善男信女疯狂抛钱捐款。如果慈善会没了 新马师曾开场,那肯定是大大失色,捐款数额也会大打折扣。
新马师曾自己是信道教的,但是丁珊认为宗教其实是相通的, 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宗教教义首先就是要世人为善,所以在筹备 策划过程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再一个丁瑚觉得非常重要的 是,新马师曾的出场可以争取到更多的捐赠和供奉,为星云大师实 现宏大目标起到实际的帮助。
但是临到星云大师的红馆弘法开场之前,丁珊想来想去觉得 新马师曾每次慈善会上演唱的《万恶淫为首》在这样的弘法活动中 似乎不大合适。于是她赶紧去找星云大师,想询问一下他对此的看 法。如果实在不行的话,那应该怎么处置比较合适。
丁瑚来到星云大师所在的休息室时,大师正坐在那里闭目冥 想。听到丁瑜I的高跟鞋声音后,他眼睛没睁就开口说了句:“来了, 我正等你来呢。”
丁瑚很是奇怪:“大师找我有事?难道也是觉得用新马师曾演唱 《万恶淫为首》开场不合适? ”
“你觉得用那《万恶淫为首》开场合适吗? ”星云大师反问丁 m《万恶淫为首》的感觉。
“是的,如果是其他慈善会,以这开场没什么不合适的,但是 我们这不是慈善会,我们是在弘扬佛法,这样的话就让人觉得有些 别扭,合不上主题。可是现在大会就要开始了,大师你说该怎么办 呢? ”
星云大师没有说话,而是从旁边的桌子上拿笔蘸墨,然后抄写 了一段佛经。
“你将这个拿给新马师曾,看他能不能唱。”星云大师将抄了 佛经的纸笺递给丁瑚。
丁瑚接过纸笺赶紧转身就走,急急地去找新马师曾。当她经过 后面管理办公室时,红硼体育馆的负责人正好出来,朝她喊道:“丁 瑚,快接电话,台湾打过来的。”
丁顼以为是台湾那边的兄弟姐妹们有什么事情,于是赶紧跑进 办公室接电话。等接到电话后她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师傅圣严法师打 来的。
“好啊!太好了! 丁瑚呀,你这回做的可是大善举呀!”圣严 法师是听说了丁瑚相助星云大师红馆弘法,所以打来电话专门给予 她褒赞的。他那么好的修为、那么稳的心境,此刻在电话里却仍是 显得有些激动。“星云大师在红硼体育馆弘法,这是我们整个佛教 界的幸事。我没有看错你,你的修行好,你的福报会更好。”
“师傅,弘法之事只要是在学佛之人能力范围内,那都是会不 遗余力地去做的。而我也只是凑巧有这样的条件,所以就把场面做 得大些了,把佛学之道推崇得尽可能广大些。其实从心而言和其他 学佛者没有太大区别。”
“不是不是,你知道我为什么收你为弟子吗?就是因为觉出你 身上有不同一般的灵性,有菩萨般的慈悲。所以认定你与众不同, 会成为佛家的弘法者。而你第一次助星云大师弘法,便已经设下如 此大的讲法场,可见你心中佛性之盛。今天我特意坐在那里冥想了 一下你的命中定数,得出’佛化妖相菩提归,十三正果世缘遂’的 定语。“
“师傅,你这定语能细解一下吗? ” 丁瑚其实已经听出这定语 中有些内容和恒月老和尚所说的有相似之处。
“这定语是说你本是菩萨下世以妖相为化身,但终归是要从佛法 之中参悟回归原相的。而你入世之举也是修习,应合十三数便可取得 正果,遂愿世间缘分。但是••••••“电话那边的圣严法师欲言又止。
“但是我这世间缘分却不能遂愿是吧。师傅,其实我在取艺名 时就找人算过,说是要合暗三数,这样才能与命中很重要的那个人 契合不离。所以我取艺名丁瑚,笔画十三画合暗三数。可是我最终 的命运却未能改变,命中重要之人还是早早离去。”
“哦!是这样。”圣严法师在电话里的语气明显有些惊 讶,“我不知道给你算命起名的人是何教何派,但他的理论却是 与佛家有巧合之处。佛家十二因缘,又叫十二缘起支。此十二 支互相为因果,周而复始,至于无穷。而其中业障最重者为 '生’’爱’'痴’三支。只有勘破这十二因缘,才能从万般苦中 出,得第十三缘,也叫正果。”
“这样说的话我名字取十三画是正好呀。”
“不好。丁瑚二字是十二画,而不是十三画。”圣严法师在电 话里说道。
“啊! ” 丁瑚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她仿佛又听到给他起名字的 白大师在说话,“你命中有个很重要的人,要想与他契合长久、不 分不离,那么名字中最好还要带有暗三。”
但是幻觉中白大师的声音很快被现实中圣严法师的声音压盖 T: “因为俗体不脱十二因缘,所以你在世间虽有神通却难升腾, 御龙而舞,遇龙而无……你虽然最终还是会从佛法之中参悟回归原 相,但世间因缘却不能就此了了。然后修行研佛同时还需受十二因 缘之苦,行慈悲事,为众生求。所以你是个在家菩萨。”
丁瑜I在体育馆后台的通道里茫然地走着,周围有人不断走动 着,忙乱着,但是她如若不见,如若不闻。此时此刻只有圣严法师 的那些话始终在她耳边盘旋。
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新马师曾的休息室的,也不知道 自己是怎么把星云大师抄录了佛经的纸笺交给伶王的。当她惊醒过 来时已经是站在舞台的台口,而唤醒她的是伶王一声清亮的唱腔。
伶王毕竟是伶王,伶王的灵性中可能也隐含着佛性。一段他从 没有见过的佛经,刚刚拿到手里就站在了舞台上。但是随着乐器的 响起,他竟然同样婉转悠扬地唱了出来。这是一种表演,这也是一 种诵经的方式。这是一种美妙的曲调,但这更是点醒心灵的佛音。
丁瑚站在台口,脑子里有一幅幅的画面闪过:她望着紫禁城屋 脊上飞舞的龙形离开北平;她看到龙洗中扭曲的龙形后从曹二爷家逃 出;她与陈启礼共同对敌;她与蒋孝文比舞;她甩开那个有皇家血统 的瑞士男友的手,从雪山碧湖边舞蹈般跑过;她和李小龙并驾齐驱, 然后在山坡上翩翩而舞;她和向华强牵手从海边的夕阳中走过……
这一刻丁瑚已经泪如雨下,和每次尽情哭泣时一样,她没有去 擦拭泪水。这一次她似乎并非要用泪水将什么带走,而是想用这泪 水冲刷掉一些过往的尘埃,让记忆中的一些事情更加清晰。
“御龙而舞,遇龙而无。”人生不也像伶王唱的这段佛经吗, 可以随手拈来,可以宛转悠扬,但是又有几人可以参透其中深意, 又有几人知道其中的玄机和玄妙。瞬息而过,如云如风,其中的对 错好坏可能全在于那么一个笔画。
灯光骤亮,佛音庄严,星云大师带了六百僧人飘然而行登上红 硼体育馆的舞台。六百僧人按几方法度、几方法相盘膝坐下,蔚为 壮观。
星云大师一场佛法讲下来后,诵佛号为结语。随之六百僧人齐 声诵经,撼人心魄。于是台下信徒一起跟着念诵,整个红碉体育馆 中诵经声汇成海潮一般。
跟着僧人诵经的有官员、名流、明星,有唐太、向华强、陈 岚……当然,还有丁珊。丁珊在舞台前双手合十,神情肃穆虔诚。 舞台上的灯光射下,仿佛将她浸浴在一团佛光之中。她很用力很大 声地念诵着经文,那声音像呼唤,像倾诉,像祈求,像哀怨。这是 一种情感的宣泄,这是一种生命的告白,这一刻她是要将自己所经 历的所有幸福甜蜜、艰险磨难全都表达出来。
这是星云大师第一次在香港红硼体育馆进行佛学讲座,全过程都 是由丁瑚给予操办。这次讲法开启了星云大师红硼体育馆弘法之始, 此后他每年都会在这里弘法,一直持续至2008年,长达19年。
星云大师的第一次红馆弘法,就犹如一次佛入人间的神迹,给了 丁瑚更加坚定向佛的决心。而那次之后,丁珊也有了自己独特的一种 诵经方式,那是一种带有感情色彩的类似朗诵的方式。因为她觉得这 样诵经才能付诸她所有的心力,表现出她最大的虔诚。
1991年,星云大师在香港成立中华佛光协会(后更名为国际佛 光会中华总会)。丁珊为第一任的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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