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庄子在讲述养生时,主要是从哲学上、政治上以及人生处世上说明如 何达到保身、全生、免害的目的。当然,从生理、心理、医学的角度上,亦不乏微言 要义。与传统的中医理论一样,作者的养生论是以阴阳学说为纲的。他认为阴 阳是必须服从的:“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于人,不翅于父母。” (《庄子•大宗师》)对人来说,阴阳调和为佳,阴阳不和为病。阴阳是否调和,包 括了三个方面:一是生活环境,二是生理状态,三是自身与环境的关系。从生活 环境说:
阴阳和静,鬼神不扰,四时得节,万物不伤,群生不夭。(《庄子•缮
性》)
阴阳不和,寒暑不时,以伤庶物。(《庄子•渔父》)
传统武术养生内功与心法
外界的阴阳变化,人是无能为力的。人的养生主要在于调节自身的阴阳关 系,并使之与环境相适应,因为“离外刑者,金木讯之,离内刑者,阴阳食之”(《庄 子•列御寇》)。阴阳对人体的侵害是一种自身内部的刑罚,而且这不是一般的 刑罚。而是最惨重的刑罚:
兵莫惨于志,镆铘为下;寇莫大于阴阳,无所逃于天地之间。非阴 阳贼空心则使之也。(《庄子•庚桑楚》)
对身体危害最大的是心理上、精神上造成的阴阳不平衡,这是作者 养生论的一个核心思想。书中屡屡言之。
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庄子•人 间世》)
人大喜邪毗于阳,大怒邪毗于阴。阴阳并毗,四时不至,寒暑之和 不成,其反伤人之形乎。(《庄子•在宥》)
成功失败都会令人产生得失之心,有了得失之患,则产生悲喜之情。过于悲 或过于喜都会引起体内阴阳偏胜的现象。一个人的身体如果阴阳平衡,自然能 自行调节以适应四时气候的变化。阴阳有所偏即失去平衡,严重者阴阳并毗,BP 阴阳倶虚,就会出现热时怕热,寒时畏寒,产生四时不适的感觉,与寒冬暑夏的天 气不能调和。精神因素是如何影响生理变化,形成病机的呢?在《庄子•达生》 篇中,作者以齐桓公“见鬼”为病的事进行了分析,指出:
公则自伤,鬼恶能伤公!夫忿溶之气散而不反则为不足,上而不下 则使人善怒,下而不上则使人善忘,不上不下,中身当心则为病。
以为真的见鬼,心情紧张,引起心气愤急,扩散而不能收敛回复,以致体内 气虚;气急上升而不下降则易生肝火而暴怒;下降而不上则中气不足,精神疲 惫而善忘;聚集在中身当心处不散则会导致心机失调而病。佚文中亦谓:“流 脉并作则为惊怖,阳气独上则为颠病。”(《御览》七五二引)这些都符合中医病
理学原理。
按《庄子》的提法,养生包括养形与养神两个方面。“养形必先以物”,讲营养 等物质条件,这也是《庄子》所认同的。但更重要的是“物有余而形不养者有之 矣”,因为“人之所取畏者,衽席之上、饮食之间,而不知为之戒者”。(《庄子•达 生》)衽席、饮食之事,是人的本能需要。然而不加节制,就会自取危害。“五味浊 口,使口厉爽(病伤)”(《庄子•天地》),“秋禽之肥,易牙和之,非不美也,彭袓以 为伤寿,故不食也”(佚文,《御览》八四九引)。在对待养形方面,这些辩证观点都 是十分珍贵的。枚乘《七发》开头一段有“皓齿蛾眉,命日伐性之斧;甘脆肥脓,命 日腐肠之药”等至理名言,中医在食色方面的一些禁忌,都是这些观点的继承与 发扬。
庄子养生论的主导方面是养神:“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淡而无为,动而 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庄子•刻意》)
这可视为庄子养神的纲领。纯净恬淡,因顺自然,都旨在保持阴阳平衡。纯 净而心神安定,体内阴阳协调,正气充沛,故“忧患不能人,邪气不能袭”,“其寝不 梦,其觉无忧”;动而以天行即“循天之理”,“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取得 与周围环境协调,“故无天灾,无物累,无人非,无鬼责”。(《庄子•刻意》)
如何实践这种养神之道来修养自己呢?《庄子》提倡气功养生法,这是《庄 子》养生之道的精髓。
气功在我国产生于什么时候?还没有足够的文献可以考定。根据郭沫若考 证,战国初期的《行气玉佩铭》中,已有气功的记述。(见《天地玄黄》《行气铭释 文》)现存最古的医学经典《黄帝内经》,亦有气功的记载(见《素问》之《上古天真 论》《遗篇刺法轮》)。足以肯定,在二千多年以前,我国已有气功流行。但纵观先 秦古籍,记载甚少,就是记了,也语焉不详。唯《庄子》一书例外,全书三十三篇, 涉及气功的文字甚多。《齐物论》《人间世》《大宗师》《应帝王》《在宥》《天地》《天 道》《刻意》《知北游》《庚桑楚》《徐无鬼》等篇都有描述。可以说《庄子》是现存的 第一部记载气功的典籍。
气功有三要素——姿势、气息、意守,这在《庄子》中都有具体的描绘。
关于姿势的:
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荅焉似丧其耦。(《齐物论》)
其容寂。(《大宗师》)
堕肢体。(《大宗师》)
身若槁木之枝。(《庚桑楚》)
形若槁骸。(《知北游》)
熊经鸟伸。(《刻意》)
传统武术养生内功与心法
除最后一项属导引之外,其余皆为静功。“荅焉”“堕”是全然放松的表现;
“寂”“槁”是十分静寂的形态。“隐机而坐”以及《大宗师》中说到“坐忘”,表明取 坐势为多。而这种坐势似乎比较随便自然,而非端坐,故可以“仰天而嘘”。
关于运气的记载比较简略:
合气于漠。(《应帝王》)
纯气之守。(《庚桑楚》)
欲静而平气。(《庚桑楚》)
古之真人……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大宗
师》)
吹啕呼吸,吐故纳新。(《刻意》)
最后一项是配合导引的吐纳法。其余全是静功的运气。作者认为运气是凝 神、排除杂念、人静的手段。要人静就得平气,如何才能平气呢? “息以踵”,用脚 跟进行呼吸,即把气引至脚跟(一般说经涌泉穴),上下往复运行。发展到后来, 就形成了气功中的踵息法。
三要素中关于凝神、意守的记述最多:
其神凝。(《逍遥游》)
吾丧我。(《齐物论》)
心斋。(《人间世》)
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在宥》)
解心释神,默然无魂。(《在宥》)
志汝神气。(《天地》)
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刻意》)
心若死灰。(《知北游》)
齐(斋)以静心。(《知北游》)
卫生之经,能抱一乎。(《庚桑楚》)
守神、抱神、抱一、凝神与解心释神、忘汝神气,看似相反,其实是统一的。一 方面是精神活动的集中,集中在自身之中;另一方面是无心于外界的感触,排除 环境的干扰。无视无听才能抱神以静,两者相反相成。不管抱神或释神,目的都
是为了进入虚静的境界。虚静就是忘,不仅忘物,而且忘我:“齐(斋)三日,而不 敢怀庆赏爵禄;齐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齐七日,辄然忘吾有四肢形体也。”(《达 生》)“参(三)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 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 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人于不死不生。”(《大宗师》)所谓三日、五日、七日、九 日,并非实数,只是约略言之,说明练习人静悟道的过程、步骤,最后达到“心如死 灰”的境界。作者曾借孔子之口说过:“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田子 方》)因此,“心如死灰”并非真的“死”,只是心神“如”死灰一样,是一种异常静寂 的状态,故日“不生”。但静寂中“能朝彻”“能见独”,“无声之中,独见晓焉;无声 之中,独闻和焉”(《天地》),故曰“不死”。这就是介乎意与不意之间。
要达到“见独”,需要一个练习修养的过程。练习修养还得有方法,《人间世》 所说的“心斋”就是一*个具体的方法:
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 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物集虚。虚者,心斋也。
这里的“听”即太极拳推手时“听劲”的“听”,不单指使用听觉,而是使用整个 感觉。这段话不太好懂,我们试作如下意译:
你先使自己的意念专一,不要用耳朵去听而用心去感触;无须再用心去感触 而用神气去感触。耳朵停止了它的感觉,心神不与外界接触。神气是虚静地随 物自然的,唯有道才能集结在这个虚静的境界中。这个虚静的境界就是心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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