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的文化,通过“靶”的改变,以及随靶之改变而来的射的方式的变 化,生产新的活动项目。

首先,人们通过射之方式和侯的转换,以投代射、以壶代侯,变相地 进行射礼,形成了射之新项目:投壶礼。由于“庭院不够宽阔,不足以张 侯置鹊;宾客众多,不足以备弓比祸;有的宾客的确不会射箭”等原因,人 们便以矢为箭、以壶替侯、以投代射,变相地进行一个小型射礼,以乐嘉 宾,以习礼仪,而有“筵席边的射礼”之称,《左传•昭公十二年》、两戴《礼 记》和《履园丛话》有投壶仪法的记述。《艺文类聚•巧艺部〉〉记载的三国 时期魏国的邯郸淳所著《投壶赋》对之作了绝妙描述:

柯列葩布,匪罕匪绸。虽就置扰弗然,矧回绝之所投。惟兹巧 之妙丽,亦希世之寡铸。调心术于混冥,适容体于便安。纷纵奇于 施舍,显必中以微观。悦与坐之耳目,乐众心而不倦。环玮百变,恶 可穷赞。①

脱胎射礼的投壶礼,在形态、意趣、方法、规则等方面携带射礼特征。第 一,与射礼一样,它是贵族性活动。如《左传•昭公十二年》载:“晋侯以 齐侯宴,中行穆子相,投壶。”汉魏时期仍是王公大臣的娱乐活动,河南 南阳汉画馆中珍藏的一块刻有投壶场景的画像石常被人们提及,画像 中部一壶一酒蹲,壶内有两矢,蹲内有勺,在鼓乐声中,宾主二人正抱矢 投壶。第二,与射礼一样,它是一项礼仪性活动。有专人司仪,仍由“司 射”负责“设壶、设中(盛算筹器)、释获”诸事宜;活动中有音乐伴奏,奏 乐助兴;评价也有美学和礼仪要求,根据投中与否及插人壶内的状态来 决出胜负,输者要罚酒;其目的也具有社会性,晋傅玄《投壶赋序》曰: “投壶者,所以矫懈而正心也”,宋人吕大临在《礼记传》中说:“投壶,射 之细也。燕饮有射以乐宾,以习容而讲艺也”;“投壶可以治心,可以修 身,可以为国,可以观人……夫投壶者不使之过,亦不使之不及,所以为 中也。不使之偏波流散,所以为正也。中正,道之根底也”(《投壶新 格》)。第三,与射礼一样,它是一项制度化活动。用一个广口大腹、颈 部细长、内装一些豆子的壶为侯,在一定距离处用4支特制的矢一一向 壶中投掷,根据投中与否及插入壶内的状态来决出胜负(《礼记•投 壶》)。第四,与射礼一样,它也是一项不断发展的活动。宋神宗熙宁五 年,司马光修订了投壶的名称等,如“有初”(第一箭人壶者)、“连中”(第 二箭连中)、“贯耳”(投人壶耳者)、“散箭”(第一箭不人壶,第二箭起投 人者)、“全壶”(箭箭都中者)、“有终”(末箭入壶者)、“晓箭”(投人壶中 之箭反跃出来,接着又投人中者)(《投壶新格》);明代则形成了 140种 投壶之法(《投壶奏矢》);元代则又创造了投矢穿鼓皮而人瓶颈的投壶

之法。①

其次,与投壶礼以壶代侯一样,人们也创造出以木兔、柳叶等为侯之 射。这些由不同物替代的射,也因新的侯的选择以及与新型靶相配套的 不同的活动方式,而形成新的活动项目。如辽代三月三日的“射木兔”, “三月三日:为上已,国俗刻木为兔,分朋走马射之,先中者胜,负朋下马, 列跪进酒,胜朋马上饮之”(《辽史•禅俗志》)©;以及辽的“祈雨射柳”、金 人的“端午射柳”等。

瑟瑟仪:若旱,择吉日行瑟瑟仪以祈雨。前期,置百柱天棚,及 期,皇帝致奠于先帝御容,乃射柳。皇帝再射,亲王、宰执以次各一 射。中柳者质志柳者冠服,不中者以冠服质之。不胜者进饮于胜 者,然后事归其冠服。又翼曰,植柳天棚之东南,巫以酒醴,黍稗蔫 植柳,祝之。皇帝、皇后祭东方毕,子弟射柳。皇族、国舅、群臣与礼 者,賜物有差。既三日雨,则赐敌烈麻都马四匹,衣四袭;否则以水 沃之。(《辽史•礼志.吉仪》)

另外,军人不仅“射柳较艺”(射柳用来衡量射技之高低),“既断柳,又以 手接而驰去者,为上。断而不能接去者,次之。或断其青处,及中而不能 断,与不能中者,为负”③,而且还延伸为“射而鼓气、射以扬威”(作为鼓士 气、耀武威的手段),“三军旗帜森然,武职者咸令訢柳,以柳条去青一尺, 插入土中五寸,仍各以手帕系于柳上,自记其仪,有引马者先走,万户引 弓随之,乃开弓訢柳,断其白者,则击锣鼓为胜……此武将耀武之艺也” (《析津志》载元军射柳)。有趣的是,在射的文化转换中,唐代宫女将男 儿之射改造成射粉团的游戏。“宫中每到端午节,造粉团角黍贮于金盘 中,以小角造弓子,纤巧可爱,架箭射盘中粉团,中者得食。盖粉团滑腻

难射也。”(《开元天宝遗事》)与周天子“射中得为诸侯”一样,宫女们将 射中转换为“得食粉团”的奖励。

在侯的转换与更新中,人们也为射找到了新的目标。侯的转换,是 周将商实射猎物转化为张皮之射以后①,在射之动物的缺席情况下而对 缺席动物在场化处理的进一步文化。在由动物而侯的种种转换中,人们 为侯选择了两种类型的射之目标:具体的侯(如动物、侯、壶、柳叶、粉团 等)和抽象的侯(诸侯、爵位、道德、尚武等),“侯”的移动带来了技术和运 动方式的区别,同时也诞生了娱乐的新品种、活动的新项目。如作为武 术暗器、多为镖师所用的斤镖则以腕力替代弓力而“射”;同样,美国詹姆 斯•奈史密斯博士于1891年以篮为“侯”,以球为“箭”,以投为射(投球于 墙上之篮),创造了篮球运动;我们也可以将足球看成人类射箭历史经验 的现代改造(以门为“侯”,以球为“箭”,用足踢而射之)。在转换侯、箭、 甚至弓的活动中,人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新的活动形式;在这些变化的 形式中,不变的是弥漫其中的射之命中精神。

三、射的文化意象

文化意向®是人们延伸射的社会意义之后的继续前行,对主体而言, 它是社会意义重组的后作用,而作用于主体的精神层面。如孔子所言, “圣人立象以尽意”(《系辞•上传》),射的文化意象,是射之意、射所承载 的社会之意、射之精神,延伸到人的其他活动之中的现象。也就是说,由 射之“意”和生活之“象”相结合的射之文化意象,也将射引人人们的日常 生活,成为人们生活的工具,实现了“射”的社会化。

首先,“射”进人人的生活。第一,射之距成为丈量距离的方法。人 们也以“一箭之地”、“一箭之遥”比喻相距不远。如《水浒全传》第九十

回:“宋江上得马来,前行的众头领,已去了一箭之地,见宋江和贯忠说 话,都勒马伺候。”第二,射成为人们解决纠纷的手段。射在选择物化的 侯之后,人们又将其进一步文化,作为解决军事纠纷的和平手段,如吕布 辕门射戟平息刘备纪灵之干戈。当然,在吕布对射的和平化运用中,仍 然有耀武痕迹,其效也以调解方的射之能作为基础。以射解决纠纷并非 吕布的发明,战国政治家李悝即有“断讼射的”之先例,“人之有狐疑之讼 者,令之射的,中之者胜,不中者负。令下而人皆疾习射,日夜不休”(《韩 非子•内储说》上)。齐桓工出征而武器不足时则命令重罪者出一件犀 牛皮甲和一枝戟,诉讼失败者出一束箭(《淮南子•氾论训》)。

其次,射之技成为工作能力的表征。第一,人们将养由基等人“百发 百中”、“百步穿杨”的箭法(《战国策•西周策》:“楚有养由基者,善射,去 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射经》:“其的(箭靶)始于一丈,百发百中, 寸而加之,至于百步,亦百发百中,乃为术成”),延伸为“做事有充分的把 握”,如《封神演义》第三十六回:“回见子牙,叩头在地:‘丞相妙计,百发 百中。’”第二,人们将射之“一发而中”,延伸为说话和对事物观察的“一 语中的”,比喻分析问题和作出决策的“击中要害”,甚至目标的实现(抵 达)。同时,人们将射的对准靶心,延伸为“有的放矢”,比喻说话和做事 的针对性;反之,将没有明确目的,或不切合实际比喻成“无的放失”。第 三,在射的社会化中,射之贯革,养由基“尝与潘虺之党蹲甲而射,彻七扎 焉”(《左传•成公十六年》),也被人们延伸为思想等的“穿透力”。第四, 人们从长孙晟“一发贯二雕”之能(《北史•长孙晟传》:“尝有二雕飞而争 肉,因以箭两只与晟,请射取之。晟驰往,遇雕相攫,遂一发双贯焉”),提 炼出“一箭双雕”,引申为“一石二鸟”、“一举二得”、“一语双关”,比喻“为 一事而收二效”的工作绩效。

最后,人们还用射之经验来理解生活,并从射之道提炼生活的真理, 将其作为其他活动的精神原则。第一,从李广射石“中石没镞”中(《史 记•李将军列传》:“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扬雄 看到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欧阳修笔下的卖油翁从陈尧咨之射联想 到“酌油”,得出了“熟能生巧”的结论。第二,传统的“以射比德”,在我国

现代体育发展中转换为“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竞技精神①,其“君子争 之礼”的射也转换为“友谊赛”的赛事组织。第三,用弓的经验在被人们 用以解释武术发力原理(蓄力如弓,发力如箭)的同时,也成为人们理解 政治的前理解,人们用弓之张弛形容治国之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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