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式表现出来。
(一) 个性与共性的异质空间:家族相似
门户不同个体特征是门户共性中的个性,具有“家族相似”,也使门 户成为既是个性又有共性的异质空间。在门户交叉重叠的“相似网络” 中,不仅接纳不同个性的成员,而且也形成了不同技术特点、技能倾向的 “毕业生”。如学之于杨露禅的凌山、全佑、万春分别以“善拿、善化、善 发”①而得其师“筋、骨、皮” ©。一方面,他们的“善拿、善化、善发”之长将 彼此区分开来,使他们的杨式太极拳各具特色,从中体现门户的异质性; 另一方面,他们又以杨露禅的“筋、骨、皮”统一于杨式太极拳,带有杨氏 的“家族相似”。此外,门户差异化特色之路的新体验系统,一方面为成 员提供了一套权威的、稳固的、指向某个终极目标的秩序体系,虽然大多 数门户成员处于“得到老师的东西”阶段,但是,他们在对门户新体验系 统的重温中还是会出现一些具有个体特征的“知新”。这些不同的“知 新”,也使集体的门户成为个体的门户;同时,这些不同程度的“形成自己 的东西”,还为门户知识增添了新内容,带来新的问题,并储蓄着门户范 式革命的力量。
(二) 排斥与吸收的异质空间:差异化发展
门户技术范式的差异化发展,在形成门户技术个性的同时,也使门 户成为既排斥又吸收的异质空间。一方面,门户的差异化发展使武术技 术呈现多元对立——主要使手与专门用脚之分,站着打与倒地踢以及立 于桩上打之样,正面打与避正打斜之异,“放长击远”的远距离之打与“出 手短”和“发腿低”的贴身近战以及“挨帮挤靠”的零距离打之别,一动一 势沉稳扎实之打与运动迂回中打、身稳神清之打与身形飘忽醉态之打的 区别,手法密集(如翻子拳“双拳密如雨,脆快一挂鞭”)的狂风暴雨式打 与如行云流水的边走边打(如八卦掌“以动为本,以变为法”的“随走随门户空间的结构特征 作为社会空间的门户变”)之异样——使门户成为武术的异质空间。另一方面在差异化发展 和特色之路中,门户对立于其他门户的差异发展,也间接地包容了他者。 门户的差异不仅是相对其他门户而言的差异,而且门户差异的坚持与发 展也是以彼门户作为参照:在与其他门户的对比中,发现自己的个性;在 与其他门户距离的保持中,坚持自己的特色。 总而言之,“三生万物”的空间,以区别其他门户的差异性发展,形成 了门户技术,并在创拳者、授拳者和习拳者三方共同生产下发展了门户 技术,形成了门户“封闭与开放、排斥与兼容”的矛盾两极。也就是说,门 户并非一个均质化空间,而是综合多种性质,甚至对立性质的空间。同 时,门户固化的社会结构中有流动,而门户成员、知识(体验、经验等)、场 所的流动也使表面看似封闭、排斥的门户具有了开放性和兼容性;许多 流派拳种都是交流之果,也在兼容其他门户中增生新体验、发展新技术、 促进社会交往。可见,保持诸多对立因素张力的门户,以开放性将人们 联为一体,同时又以封闭性把更多的人逐出共同体;以门户经验限制了 其他体验方式(如门户技术的积累使成员的学习成为不能承受的经验之 轻,体验本门户技术所需时间所花精力,难以心有旁骛),同时又呼唤成 员新的体验,并以成员的新体验推动流派和拳种的发展,以代表人物的 新体验革命带来了流派拳种的转型。这样,因“封闭性和排斥性”聚集了 一群人的门户,又在“开放性和兼容性”中推动了门户技术范式的发展。 换言之,由“封闭性与开放性、排斥性与兼容性”等“二”组合的门户,在包 含“二”的“三”——既有彼又有此的彼此结合体——中推动了门户的 发展。
第五章国术表征:自上而下的政治化生产
武术发展的历史是一部借助意义重组和社会谱系重组的文化转换 历史。近代以降,武术文化转换的社会发展背景使武术人处于不得不转 换的痛苦境地。对此,老舍在《断魂枪》中通过沙子龙“不传”的失望,描 写了当年在野店荒林享尽威风、“没遇见过敌手”的“五虎断魂枪”终由刺 扎他人之魂转为断己命脉之悲①;冯骥才以《神鞭》描写了近代以来武术 人的痛苦转换,并从傻二祖上及他“头功——神辫——神枪手”的功能性 变化中,告诉人们问心拳问心无愧的文化生产精神以及当代武术文化生 产的出路②。
近代以降,当中国人不得不以西方他者认识自我时,我们的形象经 历了“由高大而渺小、由完整而破碎”的转变,并于“技不如人、制度不如 人、思想不如人”®之后,将近代的衰弱归因于身体,寻得“身体不如人”之 新解,渐成自我反省的“病夫”意向,终于彻头彻尾的“百不如人”之结论, 中国现代化也由“变器”、“改制”、“改性”转移到“身体手术”。®换言之,近
代社会精英“操刀一割,为自己和中国寻找出路”①的过程中,也就有了以 体操(体育)作为手术刀对国民身体的改造,有了他们对武术的联想,以 及以国术表征②为主线的武术现代化。
第一节“身体不如人”的尚武
“东亚病夫”常常被视为列强对中国人的嘲弄和侮辱,但究其历史源 头,将中国人称作病夫的并非全是外国人,也无嘲弄、侮辱之意,而是人 们运用国际惯用概念对晚清中国的定位,散发着他们对中国振拔求强的 希望,透露出他们对疗治中国药方的寻找。
一、病夫的号脉
根据杨瑞松2005年考证,国外人关于中国的病夫说始于1894年12 月《万国公报》所载《法国时报》的评论,“今东方又有一病夫矣,日本虽 小,竟将摇动其本根,摧伤其枝叶”(《万国公报》第71卷,1894年12月, 14885页)。英国泰晤士报1895年4月23日在“中国与日本”的分析报 道中,以sick man比喻日暮西山的清中国;Chirol于1896年在关于亚东 事务的论文集中以sick man形容甲午战争后躺在濒临死亡之床上的清 末中国形象。“病人”(sick man)是近代西方国际关系公共论述之方式, 是国际社会用来形容长期衰败无力改革的落后国家的惯用词,前有“土 耳其、波斯和摩洛哥、墨西哥”,后有“英国、意大利、德国、俄国、日本”被 称作sick man。《时务报》1896年转刊《字林西报》将中国、土耳其、波斯 和摩洛哥并称天下四病人。(《时务报》,光绪二十二年十一月十一日,第
918—919页)当时主张中国“变法国强”的传教士李佳白(Gibert Reid)也 于1896年在《万国公报》发表《探本穷源论》之文时指出,“非独中国有病, 西国无病也,特轻重分焉耳”,“土耳其介于七和八之间,俄罗斯为五六之 间,英国则为一二之间”,而希望中国“翻然醒悟,力自振拔”。®
国人首用病夫说,则始于严复。1895年3月,严复在天津《直报》上 发表题为《原强》的文章,将中国比拟成重病在身的“病夫”,“盖一国之 事,同于人身。今夫人身,逸则弱,劳则强者,固常理也。然使病夫焉日 从事于超距赢越之间,以是求强,则有速其死而已矣。今之中国,非犹是 病夫也耶? ”严复对中国社会发展的病夫比喻,不仅被广大有识之士接 受,也成为当时人们分析中国问题的框架、认识中国国情的关键词。 例如:
英国人在上海办的英文报纸《字西林报》于1896年10月17日 登栽一篇英国人所作《中国实情》之文,梁启超将其中一句话翻译 为:“夫中国'~一东方病夫也,其麻木不仁久矣。”
蔡锷在《军国民篇》(1902)中说:“显而言之,则东方病夫气息奄 奄,其遗产若是其丰,吾辈将何以处分之?”
梁启超在《新民说》(1902—1906年间)的写作中说:我以病夫 闻于世界,手足以瘫痪,以尽失防护之机能,东西诸国,莫不磨刀霍 霍,内向而鱼肉我矣。”
陈独秀在《新青年》杂志刊文《今日之教育方针》(1915 ): “艰难 辛苦,力不能堪;青年堕落,壮无能力,非吾国今曰之现象乎?人字 吾为东方病夫国,而吾人之少年青年,几无一不在病夫之列,如此民 族,将何以图存?”
毛泽东在《体育之研究K1917)中写道,“国力茶弱,武风不振, 民族之体质日趋轻细,此甚可忧之现象也。
甚至作为唤醒国人的惊醒剂(于1900年到1903年重病一场的曾朴在《孽 海花》小说的出书广告便以“病夫国之病夫”为笔名,在1905年出版时改 为“东亚病夫”笔名)①。
在人们对“病夫”的运用性解读或者说对“病夫”的消费性生产中, “病夫”也由“国家贫弱”的判断转向了“国民体质强弱”的刻画。日本人 菊井丛于1901年7月在东京《国民报》上发表了《东方病人》和《历史上有 名之尚武国》二文,将“病夫”与中国人的体质联系起来。©
西人行路,身无不直者,头无不昂者。吾中国则一命而伛,再命 而偻,三命而俯。相对之下,真自慚形秽。西人行路,脚步无不急 者,一望而知为满市皆有业之民也,若不胜其繁忙者然。中国人则 雅步雍容,鸣琚佩玉,真乃可厌。在街上远望数十丈外有中国人迎 面来者,即能辨认之,不徒以其躯之短而颜之黄也。西人数人同行 者如雁群,中国人数人同行者如散鸭。西人讲话,与一人讲,则使一 人能闻之;与二人讲,则使二人能闻之;与十人讲,则使十人能闻之; 与百人、千人、数千人讲,则使百人、千人、数千人能闻之。其发声之 高下,皆应其度。中国则群数人坐谈于室,声或如雷;聚数千演说于 堂,声或如蚊。西人坐谈,甲语未毕,乙无儳言;中国人则一堂之中, 声浪稀乱,京师名士,或以抢讲为方家,真可谓无秩序之极。(梁启 超《新大陆游记》,1904年)
未受教育的人,身体还壮实一点,惟有那班书酸子,……痴痴呆 呆的歪着头,弓着腰,斜着肩膀,面孔又黄又瘦,耳目手脚,无一件灵动 中用。(陈独秀《我之爱国主义》,《新青年》2卷2号,1916年10月)
一说到中国的“读书人”,便可不假思索地在脑子里活画出一个 模型来:惨白的脸色,萎黄的肌肤,窄狭的肩胛骨,平的胸,鞠的 “躬”! 一张黄皮裹了一副枯骨,瘦损了的筋肉,和逃走了的血气(杨936年,第11届奥运会在柏林举行。中国申报了近三十个参赛项 目,派出140余人的代表团。在所有的参赛项目中除撑杆跳高选手进人 复赛外,其余均于初赛淘汰,最终全军覆没。中国代表团回国途经新加 坡时,当地报刊发表了一幅外国漫画:在奥运五环旗下,一群头蓄长辫、 长袍马褂、形容枯瘦的中国人,用担架扛着一个大鸭蛋,题为“东亚病 夫”。这样,原先国与国的比较也就转换为身体的比较,而有“日人似 铁”、“支那人似铅”之说(1908年12月第十八号《初等教育杂志》)。身体 成了分析中国国情的起点,成了国人形象的核心指标,这一转换也强化 了病夫意向。
浏览949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