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品交易市场上,货物买卖协议达成,然后就是货款的交付。但是,无论从事贩运贸易的行商还是批发零售的坐商,从采购商品、长途运输、出售商品,到收回现银需要一定的时间,商人完全依靠自己的资本往往困难颇大,一般需要资金融通。资金融通的形式有两种,一种是信用放货,一种是信用放款。凡山西商人经商之地,金融机构、商号或者住户相互间,经常因为两种信用关系,即商品赊销和货币借贷而形成相互之间的债权债务关系。
信用放货,是在商品交易中,购买者信誉很好,可能因为现钱不足,无法购买,如果销货者对购买者的信誉比较了解,为了推销商品,经过协商,可以约定暂 时不付现款,先行提货,待下一标期付款。等到所约标期到来,自己手中的商品就已经出手,可以以售货收款清偿赊购商品的债务。此标内若再要购进商品时,就再约定下一标期偿还。这种商品交易形式,实际上是赊售者为赊购者垫付了资金,在资金垫付期间有个利息问题,因此,需要在现货价格总额之上,加上赊购期间 (从赊售商品到标期偿还欠款的期限)的利息,这样,对销售者来说,不仅出售了自己的商品,而且赊售收入比现货交易多了一层利息收入;对赊购者来说,没有现款,也能够购得商品,从事贸易,获得利润,互惠互利,各得其所。
信用放款,是在销货者资本金不足,从当地钱庄、账局、票号借入资金,采购商品,运往异地销售,收到现金,再归还借款。这种情况是金融机构对借款人的信用很熟悉的前提下才能进行,账庄、钱庄、票号等金融机构经常派出“跑街”(相当于现 在的信贷员)主动发现客户。如果对于购买者的信用不了解,山西商人常常使用两 种办法解决:一是介绍放款,即借款人寻找一位金融机构熟悉的有信誉的商号出面介 绍,保证借款人到期履约,借款人到期不能履约,介绍人承担经济责任,这种介绍放 款相当于现在的担保贷款。二是抵押放款,借款人将自己的贵重物品抵押于金融机 构,取得借款。据史料记载,在清同治、光绪年间,“太汾标期,晋中各县之交行庄 多乐意商人购物清债。太谷标期,他们则更相率往太谷去购物清债。”
在商品交易中,不论是信用放货,还是信用放款、介绍放款,其货款清偿和借 贷,都按约定标期履行清债之责任,至标而不能履行清偿债务者,谓之“顶标”。 一经顶标,债务者立地停止再借再赊,没有人与之交往,就可能形成倒闭商号。按 照春、夏、秋、冬四标归还欠款,在商界十分严格,不能超过一日,否则其经营顿归失败。但是居民住户赊欠商家之账,则于标后逐渐清收,不以过标之日为严限。 民户欠项,每到过标,多数先付半数,等到年终,才全部清偿。商人对住户之所以能够这样宽松,主要是由于商号采购办货付款期限较长,有很大的回旋余地,比如 南茶北马和俄罗斯商品,多为年镖清结,有一些是隔一个两个镖期清结。所以,“苟使信用有素,购存货物,无须筹备现款,及期满应行归款,在营业周转一年或 数标之内,已可以货易款,本利均回。此固尔时物力丰盈所致。”
镖局运送现银以太谷为中心。“在正常情况下,一般是东口镖(标)起解在先, 西口镖(标)起解在后,它们分别从天成(镇)县与杀虎口进人山西,而后再沿途南下”,到达太谷,进行债权债务的清偿,并且确定下一标利率,然后其他县城以 其与太谷县城的距离,确定标期,以太谷标的标利为其他各县利率的基准。可见标期、标利以太谷为中心,向各县辐射。因而在标期的地域空间上太谷县独占一标,其他县统属太汾标。太原、汾阳两府除太谷外,其他各县的标期都在太谷之后。以时间 和空间共同决定标期,形成了以太谷为中心的晋商金融贸易清偿和支付的网络体系。
太谷的金融中心地位,决定了财富尤其是现银运送以及货币借贷、货款清偿大 多集中于太谷进行,然后是其他各县。由此造成了太谷是一个独立的标期,叫太谷标,各路运来的现银,在太谷集中并办理交收后,开出利率,然后其他各县以太谷 为准过标、清算,并且形成各县的利率。太谷县的债权债务多为批发交易而引起, 太原府所属各县除太谷县外,其余祁县、榆次、徐沟、清源和汾州府所属平遥、介 休、汾阳、文水、交城各县为一标,叫太汾标,两府各县的债权债务多为零售交易 引起,其清偿在本县使用太汾标。
(二)与商品交易无关的镖局集中运现起着为晋中各商家运回利润的作用
各地的山西商人总是喜欢将经营中的利润运回家乡。有的商品,交易一次需要 一年的时间,交易中“所盈得的银两除扣去来年的本钱和请示总店批准借贷给其 他商号外,其余的部分只好依靠东口(即张家口)和西口(原为杀虎口,后来改为归化城,即现在的呼和浩特)金融界从中调剂周转,最后通过镖局押运,归现 于晋中各县总店。”①有的商品或在东口、西口销售,或在东口、西口中转销售, 由此发生的利润,同样“是首先清理债务,然后再留足本钱和扣除借贷,余下的现金要由镖局负责押运回晋中总店”,不论是“其余的部分”,还是“余下的现 金”都属于商人经营所得的利润,这一部分通过镖局集中运现押运回晋中总店, 属于纯粹的货币流动,并没有与一定的商品交易相联系。
镖局的服务对象既有“生意人”即商人,也可能是其他居民。“清嘉庆年 …当时晋中平、祁、太等县的商人,在北京开干果店和做其他生意的人不少,
每逢年终结帐,他们都要往山西老家捎些银两,一般是从镖局运现。”③“镖局也代 理商号发往各地的汇款,兼办汇款业务。嘉庆年间在京城经商的山西等地的生意 人,年节往家捎钱时,也多靠镖局运现,虽要付酬金,却比较安全可靠。”上述 史料中,“代理商号以往各地的汇款”、“往山西老家捎些银两”显然是为“生意 人”服务,而“兼办汇款业务”说明有别于“代理商号发往各地的汇款”,可能是 为其他居民服务的。镖局不是为某一个或特定地区的“生意人”服务的,而是面 对不同地区的众多“生意人”。从上述史料中可以看出,在北京开干果店和做其他 生意的人不少,地区上有平、祁、太等县和山西等地的生意人。
镖局的业务收取一定的费用,或称“酬金”,或称“镖力”,也有一定的程序, 在出发地跟货主(委托人)签发“镖单”,到目的地后,收货人按镖单验收无误签 字盖章后交护送人(镖局)带回交付货主(委托人)。
二、票号汇兑取代镖局运现承担异地间货币流通的职能
直至19世纪初年,埠际间的货而清算依旧沿袭着起镖运现的方式。在票号产生之前,商人异地贸易所进行的现银调度大多由镖局完成。然而,镖局运现,不论是零星运现还是集中运现,有其局限性,首先,从数量上看,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货币流通的数量和频率越来越多,镖局运现不能适应越来越多的货币流通数量和大量货币在各城镇间的频繁调拨。从18世纪后期到19世纪初叶,我国的商品经 济和国际贸易有了长足的发展。鸦片战争前,全国粮食、棉花、棉布、生丝、丝织 品、茶、食盐七种商品的商品值达到38762. 4万两;50年间中俄贸易由135万卢 布猛增到1316万卢布;同期中国对欧洲的进口贸易额由554. 5万两猛增到2710万 两。与国内外贸易相伴而生的是货币流通量的迅速增加,大量的货币在各城镇间频繁调拨,原有的现金运送方式远远不能满足现实的需要,成为经济发展的瓶颈,商品经济的发展呼唤新的异地银两调度服务。其次,从经济的角度看,异地间的镖局运现,既费时又费资。最后,从安全的角度看,异地间的镖局运现,有一定的风险。虽有武艺高强的镖师保护,但失镖事件也有可能发生,一旦路途银两有失,就会给经营带来困难。即使银两能追回,也可能已贻误商机而带来经济上的损失。
票号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应运而生,道光初(1823年左右),山西平遥西裕成颜料 铺掌柜雷履泰“慨运款之不便,悯各商之束手,遂创汇兑一法”,并将西裕成改名为 “日升昌票号”,“凡往来银钱,无论大宗小款,皆揽收该铺,代为收交。此响彼应, 无需运现,抵烦一信之通,出纳不爽毫厘。且省路费、免转、防劫失,一举而三 得”。可以看出,票号创办的原因是因为运款不便而引起的各商束手,票号的汇兑办法能很好地解决镖局运现的局限性,从数量上看,“往来银钱,无论大宗小款”皆 “抵烦一信之能,出纳不爽毫厘”,从经济上看,“省路费”,从安全上看,“防劫失”。
我们对镖局运现和票号汇兑进行比较:
1.票号汇兑不需运现,避免了异地间银两运输,实现了货币的流动和银两实 际流动的分离,节约了大量的流通费用。
2.业务程序上有所不同。镖局运现为:在甲地,货主(委托人)委托镖局, 镖局签发“镖单”,到乙地后,收货人按镖单验收无误签字盖章后交护送人(镖 局)带回甲地交付货主(委托人)。最后“镖单”在货主(委托人)手里,但这时“镖单”已经对货主(委托人)没有任何意义,保存与否也无关紧要。票号汇 兑为:在甲地,货主(委托人)委托票号,票号签发汇票,到乙地后,货主(委 托人)凭票取款,汇票交与票号,汇票对票号来说是有意义的,是一种会计的原始凭证,是会计年度进行会计核算的依据。这或许也是汇票有原件传世而“镖单” 没有的原因之一。
3.票号汇兑在资金流通和使用上更为灵活,使金融工具的不断创新成为可能。 镖局汇兑只有一种形式,甲地现银运现,乙地使用,相当于票号汇兑的顺汇,所谓顺汇,即甲地分号先收款,乙地分号后付款。
票号在经营过程中,对汇兑制度不断创新,也采用逆汇办法。据《东方杂志》 1917年第14卷记载:“倒汇:中国此种汇兑,向所未有,至近年与外国通商,关系密切,内地市场间之贸易随之而盛,汇兑之种类不得不因之变化。
有信用之商人立一汇票,交于票号,票号即买取之,送交收兑地之支店,索取现金。”可以看出,逆汇即甲地分号先付款,乙地分号后付款,是 汇兑与贷款结合。此种逆汇,不仅收取手续费,还计利息。这样,一是满足了商人 异地采购急需款项的需求;二是减少了票号资金闲置,增加了利息收入;三是减少了异地现银运送,被称作“酌盈济虚,抽疲转快”。
山西票号汇兑,其汇票有见票即付,还有见票过几日再付两种。如果汇票已到,按汇款时商定的兑付时间未到,则不能提款,如果要提前支取,需交纳一定的费用,即如今的期票贴现。这一制度的运用,为工商企业提供了方便,为金融企业 提供了生利门径。
山西票号汇兑的资金,也可在不同的地点分批取用。清代顾客外出旅行,假设由重 庆至上海办货,可将一定数额的旅费,如将一千两白银交给某票号重庆分号,重庆分号 开出一张汇票,当途中经过汉口、南京,需要提取部分现银,到上海后全部提出使用。 重庆分号即通知汉口、南京分号(或联号),说明汇款人(亦即提款人)的姓名,待汇 款人到汉口后,可到指定分号提款若干,汉口分号在提款人手执汇票上记录提款若干, 下余若干。到南京亦如此,直到上海提毕,由上海分号收回汇票。这种办法,如同现在 的旅行支票或信用卡。足见当时山西货币商人的信誉和服务技术之水平。
以上分析的是两者之间的不同处,两者之间也有相同处,即它们都能实现货币 在异地间的流通,只不过票号汇兑较镖局更快,更安全,数量更大,从实现异地间 货币流通这一角度上讲,票号汇兑是在镖局运现基础上的一种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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