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给他一项重要任务:“区里来人,请您给领导制作一张好 弓。”厂长又强调说,“这可不是一般任务啊!您无论如何得拿出您的 看家本领来,精心做一把能代表咱们聚元号水平的好弓来杨文通一听厂长这么郑重地嘱咐,自然特别上心。他特意拿出家 里珍藏多年的一对稀有的白牛角,又在材料库房里选出上好的原材料. 亲自动手,聚精会神地做出了弓胎。然后反复砂堤,选出弹力大的牛角 片,勒在弓上;铺筋、烤“弯儿”的工序,是抱着火炉的活.热得浑身 上下跟水洗似的。但杨文通毫不在意,一口气没歇,一气呵成,使弓达 到理想的形状。经过一遍遍有条不紊的仔细加工和一回回身体力行的反 复测试,杨文通总算满意地松了口气。外行人不知道,这制弓的程序虽 然和锻剑在形式上不一样,但是在检验是否合格的程序上如出一辙。锻 造成形的宝剑,要用试剑石劈砍检验其锋;而弓制成之后,必须要每天 试拉几下,检验弓的承受能力,拉弓人从弓发出的声音中判断这把弓是 否成功。一旦感觉声音不对,那就二话甭说,报废重来.前边的一道道 工序,就算费了再多的精力,也只能是前功尽弃。
杨文通造这张弓可谓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他接连几天反复测试, 直到自我感觉确实“挺地道”时,才停下来,装上一袋烟,解解乏“白活”做完了,杨文通完全按照当年宫廷制作的规定,使出浑身解 数,把这张弓当成了画板,在弓的正反两面精心绘上了一只只蝙蝠,粘 贴上一片片祥云,并镌刻上了传统的祝福文字。整整忙活了40天,凝聚 着老杨家心血的弓终于大功告成。杨文通心里清楚,这是给领导做的. 所以特意制作了礼匣和箭匣,垫上黑丝绒衬布,外面包上装饰用的玻璃 纸一把弓交给厂长时.杨文通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是厂长专门 交代的活,自然要特别精心。再者说,厂长讲明要让领导看一看咱们聚 元号的手艺,那当然不能掉以轻心。事情过去了足足八个月,杨文通快 把这件事情忘到脑后了,厂长突然来找杨文通,兴奋地告诉他:“您知 道吗?您做的那张弓已经交到毛主席手里了!毛主席非常喜欢!”原 来,这是给毛主席做的弓啊!那个时候,能够让毛主席满意,那是多少 人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杨文通听到厂长的这番话,激动得半天说不出 一句话。末了,说了一句谁也没有想到的后悔话:“嗨,要是知道这张 弓是给毛主席的,说什么我还要再用1。倍的心思。”有人告诉笔者:杨 文通要是事前知道是给毛主席做的,心情一紧张,未必能制作出效果那 么好的弓呢。
杨福喜听老人讲,原来毛主席在和身边的同志聊天时谈道:过去总 说弯弓射箭,可弓是什么样子,我只是从书本上了解的,没有亲眼目睹 古代的弓,更没有拉一拉弓的感觉,在毛主席身边工作的同志便将这件 事情放在了心上,向北京市的领导打听.有没有复制古代弓的单位。市 领导通过朝阳区政府将为毛主席做一张弓的任务落实到了厂子里。弓虽 然制作出来了,而且很快就送到了毛主席身边,但是毛主席日理万机, 经常到全国各地视察,工作人员一直等了八个月的时间,才有机会向毛 主席展示这张清代宫廷风格的传统弓。
毛主席接过工作人员送来的弓.很高兴,特别叮嘱工作人员,一定 要付给工人工钱。工作人员到工厂去,向杨文通询问那张弓的价钱,杨文通当时虽然不知道弓是给毛主席做的,但是知道是给上级做的,就说 按照成本价,给40块钱吧当杨文通知道是毛主席付给的工钱时,后悔极了: “我怎么能要毛 主席钱呢!”当全厂职工都知道毛主席买了杨文通制作的弓以后,杨文 通更不能把那40块钱揣自己兜里了。他拿出那40块钱,一分钱没剩,全 部买了糖果和茶叶,由工厂领导出面,开了一个茶话会,与全厂工友们 共同分享了这个当时特别大的喜悦。
“文革”时期的聚元号
1966年的夏季,“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京城的老字号几乎都成 了 “革命”的对象。聚元号是生产制作传统弓箭的老字号,必然在劫难 逃。首先,传统弓箭不允许生产制作了,弓箭车间的工人全部改了行. 做起了乒乓球拍子、象棋和羽毛球英雄没有了用武之地,杨文通非常失望.可又无可奈何。怎么办 呢?三十六计走为上,他离开了北京第一体育用品厂,辗转了几处后, 调进了北京市水利局,当了局机关后勤的一名木工,后来,他就是从这 个单位办理了退休手续。
回过头来说风云变幻的1967年,那些令老字号的手艺人提心吊胆 的日子。当时的北京第一体育用品厂厂长是史汉全,史厂长对厂子里 的老艺人非常尊重,特别是对老杨一家人经常嘘寒问暖,照顾有加,但 他在“文革”时期受到了冲击和批判。老杨一家老小当时也是整天忧心 忡忡东四弓箭大院在“破四旧,立四新”的口号声中被拆得七零八落, 传统弓箭制作的聚元号铺面也被“彻底砸烂”。那张当作聚元号传家宝 的百年纪念老弓虽没有被砸烂,却被生生地锯成了两段。为了保险起 见,杨家人趁着夜深人静,提心吊胆地将那张残弓偷偷扔进院子里的劈 柴垛里,然后告诉外人,那个风光一时的宝贝弓已经当柴火给烧了二积 存多年的聚元号订货单,当着造反派的面,被老杨家的人一张张扔进了 火堆里;声名显赫的聚元号金字牌匾被砸毁,那张在海外万国博览会给 中华民族带来骄傲和荣光的证书最终也被烧毁眼前的这一切,让老掌柜杨瑞林觉得不可思议老掌柜病了,茶饭不思。在1968年的凛冽寒风中,老人驾鹤西去。
那一年,杨福喜刚刚1。岁,但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他回忆说:我爷爷实在撑不住,咽了气。我爸爸赶忙跑到马驹桥给 我爷爷的大徒弟(我爸爸管他叫哥)报丧。那时,.我师大爷已经60多岁 了,在农村已经是当爷爷的主了。他得到信儿,二话不说,花了200块 钱,给我爷爷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材。那时,农村一家子壮劳力,一年都 挣不了200块钱,那是用全家一年的血汗钱给我爷爷送终啊。
在给杨瑞林装殓时,杨文通没有忘记在父亲的棺材里放上一张作为 孝子亲手制作的老弓。他知道,杨家的老老少少都知道,老爷子即使到 了那个世界,也会念念不忘聚元号,念念不忘他一辈子的弓箭生涯杨福喜没有忘记爷爷在他七岁时送给他的上学礼物 张镌刻 有聚元号字样的小弓。在给爷爷送葬时,他把那张小弓偷偷揣在了怀 里……从那以后,杨家的人陆续调出了北京第一体育用品厂,最后只剩 下杨福喜的母亲一个人是从这家工厂退的休。前几年老厂长史汉全过世 了,杨福喜的母亲还专程到八宝山送了恩人一程。人心都是肉长的,老 太太回到家还一个劲跟儿子念叨:老厂长为人不错,特别是在“文革” 中挨批斗,大半是因为护着聚元号遭的罪当代中国的弓箭制作,很早已经式微,这一点从20世纪40年代的学 者谭旦先生的调研成果中可见一斑。
20世纪3()年代,在蔡元培先生的倡导下,中央研究院和中央博物 院的多位学者对东北、西南及中国台湾等地的民间艺术、手工业开展了 调查研究。其中谭旦先生于1942年在成都调查传统弓箭的制作方法,他 的总结论述提及:“近年来,全中国制造弓箭的地方*是仅有北平和成 都,然而也只是奄奄一息地很难维持下去,有的有人才而无工作,有的 有工作而无销路.全消灭或失传是在不久的将来。成都是一个较为古老 的城市,那里聚集了不少的手艺人,他处的新旧技术,都能吸引仿效, 而且是一个相当能保守的地方。”但到清朝末年,随着近代火器的引 进,弓箭渐渐失去了射远武器的主导地位,在民间的制作使用也日渐衰 微,因此出现了谭旦所言的仅个别地区使用弓箭的情况。在谭旦做完弓 箭铺调查后不久,这个在成都的最后一个弓箭铺便很快销声匿迹了。
谭旦在调查报告中说:当时(1942年)还有一个打算,想以后能有 个机会到北京去调查弓箭制作,以便南北两地有个对照的根据.去分析 技术与取材上有何不同的地方,然而人事的变迁,国家的多难,任I可打 算都成了幻想。
对聚元号的出路和弓箭制作手艺的传承,困扰着关心民族传统工艺 的人们。有人认为,随着社会的进步,经济的发展.中国的传统弓箭这 一行,迟早要退出人们的视野。杨福喜可谓最后的守望者。但杨福喜不 这么看,他乐观地认为:“只要人民生活水平在不断提高,弓箭就不会 消亡.当人们有了一定宽裕的时间,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人们就要去 玩儿、去收藏,就像高尔夫一样。人们对弯弓射箭,对中国的传统射艺 同样会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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