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作为道德的剑道精神

“道”和“德”最早见之于《周易》,后人据《易》之义演绎而成“道德”。其中, “道”即“路”,喻为人生之道路;“德”通指规则、规矩和范式,道德即为人们在社 会中之生存行为的规范模式。

在这个意义上,现代剑道以其追寻完善人格为宗旨,在剑术的形式下依靠道德 修练的内容支撑起的文化精神,不失可以成为我们当前道德复兴中的一种参照和借 鉴之物。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是,若追溯历史,在东亚中国文化圈,这种互相融合 源远流长,已持续了漫长的二十个世纪。当在中国,儒家道德精神面临七零八落,雾 里看花般的演绎的今天,在日本,以剑道为代表的儒家文化里,却依然保存着许多 传统的中华道德。这正如古人所看到的那样,他们在《通典》中有云:“中国失礼, 求之四夷”,“东夷书文,并同华夏”。说的正是这种必要的学习。

不过,这种寻找,对于有一些从头到脚,从屋到车,在尽兴享受着日本现代物 质文明的人来说,可能有损于泱決大国,且带“亲善”之嫌色(有人不喜欢“世世 代代友好下去”)。然而,如果我们看一下做了五十年亡国奴的韩国和台湾,在那里 “拿来主义”不但没有使他们丧权辱国,失去历史感情的记忆,而且他们的剑道也雄 居世界一流的水平。韩国还用从日本搬来的“无形文化财”保护制度,保护了自己

①这一思想的表述可详见《读书》2000年第7期第57页,姚德年《信用危机与道 德的功利性》和塞谬尔森著《经济学》(中)第356页“几句关于福利经济学的话”。如 果想轻松地获得这方面的证明,可翻看一下《交锋后的中国》,里面有着大量真实的官 方资料,足以佐证。

的民族古文化的本色。不用说,这正体现了一种深深的爱国之心。①

需要提及的是,从“马尔可夫链”中引申出来的一个社会学中的重要原理告诉 我们,对于一个民族,道德的确立不能离开这个民族历史发展的链结,它并不是一 个可逆的过程,可以由使人们去自由地取舍和选择。这种根深蒂固的情结,使得目 前世界上还没有过一个民族,可以成功地脱离上千年的文化传承,在历史的断层上 创造出全新的道德。若再从普适性的文化发展规律来看,文化的历史传承也是一种 连续渐变的稳定过程,它不会因历史的变革而发生断裂,即使这种变革是来自于一 场“革命”或外夷的长期奴役。

正因为如是,剑道的道德发展过程,同样也走过了漫长的历史岁月。它的基本 形式,经历了从忠于领主和部族,到忠于天皇和民族,直到如今的基于人本主义而 建立起来的对国家和社会的坚定的信念和责任。在时间形态上,这一过程严格地被 定位于古代、明治后和现代,三个时期。

时至今日,我们可以大致地发现,儒家思想在日本、韩国社会,仍占有很高的 地位。孔孟的“为国尽忠、敬信节用、忠孝为本”和“仁、义、礼、智、信”构成 的“五常”道德观,已融入他们的血液,成为国民德性和人生道路的精神基石。当 代社会多元价值的人生观念,并没有改变他们那种尊重人的价值,崇尚“敬”与“诚” 的道德主流形态。以“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为为人处事之 态度的修养磨砺,现已成了那里全体国民日常生活中的基本准则。在那里,传统剑 道特有的强烈的爱国主义和视名誉为生命,以及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依然在社会 各个领域,作为一种不自觉的难以抵抗的力量,推动着国民和个人。

在谈到此类问题时,那种仅泛泛地以“统治地位”而作出的简捷的历史形象概 括,显然并不能有助于描述出道德存在的实际情景。我们应该认识到,当视一国的 道德现象为一个极为复杂的耦合整体时,它并非只是一个可简单地专由统治者能独 揽和决定的东西。无可否认,千百万小民百姓也需要生存,并产生自己的行为准则。 即使在专制制度下,在对抗和非对抗阶级之间及各阶级内部,也会有约束全体的共 同的伦理和道德。

从历史范畴来观察,这是一个普适性的命题。任何社会之所以能够稳定存在,其 前提是其内部各种阶级需求和利益的平衡所维持下的稳定共处。基于此,任何社会 都不可能不向其成员要求某种程度的自我牺牲和自我抑制。但是,其一、这是以个 人在社会中互相尊重“自由”所必需的最低限度内的牺牲,其二、基于自我牺牲的 相互性,所以它只可以以建立在人们自由意志的平等和其自发性的发育程度上时, 才能真正完成。

若比较东西方文化,我们会看到,当民主体制在诸国建立以后,继人格的独立, 欧美国家沿袭了基督教的教义,构建起了国民道德的根基;而在东方国家,尤其是

①可参见《中日韩戏剧文化因缘研究》,翁敏华著,上海学林出版社2004年3月出版。

中华文化圈内,却多仍以佛教和儒家思想尊奉为人的行为的基本准绳。就此而言, 这种传承,由于欧洲宗教改革后的根本精神是“平等”,因而“自由”的观念,对西 方世界可以说是一种顺理成章的继承。与此相反,在东方,在曾是君权神授的封建 统治与人权长时期尖锐对立的土地上,在“统治与服从”的文化遗产中,其中的结 合,显然是一个极为艰难的过程。由于历史的渊源深系,韩国几乎全盘照搬了儒家 道德,并几乎全部将之厚寄于“跆拳道”的文化形式之中。同时与韩国跆拳道相对 应的精神形式——“剑道”,则从另一个层面,典型地反映了现代日本民族特有的融 合道德的努力。虽然日本社会也经历过多次重大的变革,但作为文化的精粹,“剑 道”体现的道德观,长期以来仍然毫不动摇地支配着该国国民的精神内核。它的稳 定性和特有的民族性,已构成了现代日本国民德性的支柱。

进一步的研究表明,“每一个民族都会认为它的制度是绝对必然和正确”的。这 证实了 “每一个文化创造总是包含着一种神秘的隐藏着的人类学”的环境。以此来 考察,上千年来,日本历史上并不是一个宗教国家,即使对全体国民影响很大的佛 教,以及在南部拥有相当雄厚的基础的天主教,也几经困厄,从未成为过国教。其 国民的道德体系,并不是来自于教义的熏陶。令人惊异的,恰恰是千百年沿袭下来 的武士道德规范和伦理精神,才牢固地构成了该国国民性中正邪善恶的各种标准。 这种现象,似乎令人费解。虽然任何民族都有过自己的武士,但即使在骑士精神处 于巅峰的古日尔曼民族中,也并未出现过以骑士行为为道德崇拜的偶像世界。就是 发展到现代,虽然在有些地方也曾有过昙花一现的军人崇拜,但也必竟是罕见和短 暂,不能成为代表社会的主流行为。

无容赘言,现代剑道的道德体系,也渊源于古代武士之道的伦理观念。但二战 之后,这种继承的文化内涵,随着民主政体的完备,在剔除了封建的人身依附和对 天皇的神化及超国家主义因素以后,已变成了以培养完善人格为内容的道德修练形 式。从广义上来讲,此种道德体系,即是现在已渗透于日本社会各个阶层的,为日 本国民在生活和职业中所广泛接受、刻意遵行的道德义务范式。

众所周知,每一个民族都因各自的特性和传统而具有不同的道德准则。无可怀 疑的是,这类差异,并不会妨碍人们可以从普适性的人类对真、善、美的追求中寻 求到不同文化背景的相容性。诚然“古代曾有过许多文明,然而在未来的更加美 好的世界里,文明可能只有一个。当不同的文明之间的攻伐,正在和相互之间的非 理智及侮辱的所有积淀一起成为过去时,人类的道德观念应该是相通和和谐一致 的”。人类原始意识中共同的对于美好的愿望的祈祷,正是那规模宏伟的道德大厦所 赖以建立的根基®。

惟其如此,就剑道而言,如果只是实践了形式上的战斗的规律,完成了一种竞 争的精神模式,而没有受到更高尚的平等相处的道德情操的支持的话,那么,习剑

①参见新波户稻造著《武士道》,商务印书馆1993年出版^者的理想便会坠落于远不如剑道信念的可悲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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