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容

这是一种看似小德的不易之举，但是，圣人曰：勿以小德而不为，勿以小恶而为 之。此即是说，积德行善是通向大德的阶梯，以这种小节之修练，可积成大仁、大义 之大德性。

“宽”与“窄”相反，含有阔大、放宽、延展、松缓和不严厉、不苛求的意思。 “宽”的直接含义，是对人度量大，即指容纳、允许的意思。数理概念中的“相容性”， 恰好比较严格地表示了在这种“集”的范畴内所反映的内涵和外延。常言：“有容乃 大，无欲则刚。”宽宏大量，实为做人之基本要略。因之，宽容在现代的表现，首先 是要以宽阔的心胸，放宽肚量容纳各种事和人，不要苛求于人，为人松缓，为事平 淡，与人为善，允许不同的人和事，和衷共济。这是一种共荣，强调的是在求同存 异下，每一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和选择自由之形式的平等，这又是一种共融，主张 对过失者的原谅及不存介蒂之心的大度精神。这种宽大胸怀体现出的是强大和自信， 展现出的是一种高尚的仁爱和包容天下，虚怀若谷的气魄。

虽然“宽容”显示的是一种方法论上的程序性规范，不过它的哲学意义，却更 为深刻地揭示了一个人之内心世界的终极及深刻的为人之本源。面对一个多元的复杂世界，统一、共处，即是一种建立各种事物之间的广义因果性的耦合关系，是形 成一个独立整体存在的充要条件。由此而建立的相互融通，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相 互依存的组织形态，是构成世界万物的基本单位。宽阔的容纳，包含着更多的合作 和得到更多的事业上的空间的机率。与此相反，一味地动辄以斗，除了无辜地增加 投入资本，消耗掉能量，并不会产生使物质以独立整体稳定地存在的前提；相反，只 会把客体推向存在形式的反面。这种积累，除了孤立自己，缩小地盘，减少朋友，失 去合作和徒有哲学的绝对性上的意义以外，别无所得可言。且“斗争”在哲学意义 上，也并不是天下绝大多数事物在时空中存在的惟一形态。

众所周知的一个简明的事实是，世界上的事物都是通过“合二为一”的因果共处 而构成稳定态。在时间上，以针锋相对的纯绝对数量上的增减的对抗而导致系统分裂， 或捕俘另一方，或吞噬对方，或大家湮灭完蛋，同归于另几个事物的“质的”重组过 程，非常短促。多数过程，都只是连续中的继承，是保留原有的主体内容下的一种渐 变，被称之为分叉点的关节点或临界状的混沌区突变，均只存在于相对要小得多的时 空区间。其实，互相以否定对方，消灭对方的物质发展形式，也只是世界万物中一种 过渡性的特别存在方式之一（尖顶型“突变”）。但依统计规律，此类矛盾发生时的对 价风险，却大都是以你死我活的“二分之一”对“二分之一”的机会而存在。从“博 弈”的理论上来看，只有在实在无法避免时，人们才采用这种极端的牛顿力学模式来 解决生存空间的冲突争端。因而，在爱因斯坦体系建立之后，萨特曾不无忧心地告诫 人们“存在即合理” ®。之所以如此，未能建立起对对立物的合理成份的肯定结构模 型，实在是以往有些贫困哲学的存在的一个主要渊源。®

“宽容”之基本的层面发出的信息，实际上体现了一种“平等”的概念。其最基 本的意思即包含了：这是一个大家的世界，你活，也得让人家活；你好，也得让人 家好。殊知道每一个人都有生的权利，每一个人都有以自己的方式选择生存方式的 权限；每一个人也都有以自己的文化概念和思维方式生活的权利。尊重别人享受自 由的权利，是平等权的基本点，这不但于已无害而且也会给予自己带来自由欢乐和 尊严。文明有先后，而生存权却是与世俱来。当这种观念扩大至民族和国家时，就 形成了有名的“和平共处”和联合国宪章的基本原则，正是这一原则，才建立了二 战后世界秩序的全新时代。

这是指的事物产生过程，均有其“广义因果律”上的合乎逻辑的正确性。因而 人们的主要使命，并不仅是去评估“存在”的事实，而是要去寻求它的因果性，并在之 后的新的时空区域内，把握它的进程。

“世界是物质的。” “联系”和“相互作用”，都不过是一种力的作用形态，也即 可证的物质的运动形式。作为对事物的客观反映，离开物质的具体运动过程中所显示的 物理关系和它们之间的数量关系（化学关系，最终也是物理范畴的关系），则会易陷入 形象思维的纯抽象关系之中。因而，我们对一个命题，假如不能用形式逻辑或建立在广 义因果律上的证明过程未加以界定，那么，它的一切结论，必然是非物屑的，不存在的。

主张西方哲学的观点，历来强调，宽容之重要是因为人的最珍贵的方面，不在 于所有的财产，而在于人之间的差异。他们认为，每一个人都应当尊重存在于其他 人身上的，你所没有的其他的无价的美和意义，人也应该通过对其他人的内在接受， 来补充自己。因此概括地讲，道德的实质就是人不能光爱自己，还得要爱和自己不 相同的人。现在，这种广泛的爱，已在“罗马宣言”诞生之后，扩大至对人类生存 环境和动物的爱。虽然这已超出了对人类之爱，但其实质还是一种对地球这个人类 大家庭的和平、安宁，以及对大同世界的理想境界的无限赞美和追求的爱。

从实际来看，既然要相容，就必须要忽视一些相异之处，省却一些小的得失。所 以，“宽”则要求有一定的“糊涂”成份。其实天下本也并非什么都清晰，在数学中 就有“模糊数学”这一门领地，用以解析一切模糊概率和边界不清的世间问题。而 “容”则是一种肚量，在通常人身上称为“大气”；在文化人和权势人的身上则称为 “雅量”。它实是一种思想准备，一种期望值，一种现成的胸怀。它对一些枝节末叶， 可以勿略不计；对一些“原则”，可以从长计议；对一些人，可以和平相处，而在有 的时候，则用得着吃亏便是福的平衡心理。这种德性，才是合作的前提。可以说凡 事不会牺牲的人，决办不成一件事。若要客观地说，要想占尽世上便宜，而不吃一 点亏的事，天下也几乎是没有的。

如果说作为一种文化上的劣根性，鲁迅笔下的阿Q曾经是一个好斗的混痞，虽 然每次都输，但还是不绝于满嘴“X X的”，与小D斗，与王胡斗，与赵家斗，与假 洋鬼子斗，甚至于连小尼姑也不服气，天天做着“我手执钢鞭将你打”的好梦。终 于，最后连“革命”都不成，落得个以到死都画不圆一个圈的大团圆而中兴。这也 可真算是呈现给国人的一个大悲剧。

我们的先人对宽容这一道理，曾有过许多精譬的阐述。众人皆知的“待人轻以 约，责己重以周”就是说的尊重人，宽以待人，严以律己的道德品性。此处的“约” 者，也即是“大约”、“大概”的意思，意为千万不要以小见大，珠辎必究地去寻根 问底，上纲上线，自作多情或杞人忧天。在佛教中，“宽容”和“慈悲”几乎可同日 而语，信男信女为此还创设了生就一个专供容纳的大肚皮而又笑口常开的“弥勒 佛”，作为众神之一。人们以此敬示众人，要容天下之事，笑小人之举，宽容相处， 何足挂齿。这个佛之所以普遍为男女所喜爱，原因就是在于在他们的心底，找到了 一种生存的慰藉，从中发现了自己。天下之事情，说到底，无非是生寄、死归。“人 生如寄，多忧何为。”如是，人又何必要这样姑嫂斗法般地斗来斗去呢？

从纯功利来说，其实人与人之间最要紧的是实力。与其在旗鼓相当或不量自力 时与人争高争低，不如发展能力，积蓄本领，徒劳的消耗，远不如“发展” ®这个硬道理。斯人真正的胜负，并不是在战场上。就犹如剑道对阵，好多时候，未开打即 可以决定输赢的大体时间和结局。在商业竞争中有一个“竞争优势”原理，讲的就 是这一道理。在当前国际事务中，也可看出这个道理，其实这也不过是放大了的人 与人之间的比拼。

①“发展”并非指某单一元素或有限要素的增长。它是一种有时间延迟的功能耦合 系统，即使最简单的增长模型也服从于“差分方程”的规范。若有兴趣，其中的经济发 展模型，可参见《经济学》（中），第³⁹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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