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度的训练直到每天凌晨12点才结束。步伐训练,武术,杂技,压 腿一个都不少。缺乏睡眠的孩子们趁着练压腿的时候才可以睡会儿觉,而 几乎所有人都是架着腿睡觉的。吃过饭,就练声调嗓或读书。而读书时间, 对他们来说却是名副其实的打盹时间。就是这样的魔鬼训练,最终成就了 香港电影史上著名的"七小福’’。

“七小福"源于一次京剧表演。于占元在那次选角中,选了元龙(洪 金宝)、元楼(成龙)、元彪、元奎、元华、元武、元泰等7人担任“七 小福"的主角。后来因为演出非常成功,于占元于是借此组成“七小福" 戏班。"七小福"实际人员并不固定,也不止7人,于占元会根据不同的 演出安排组合,多的时候三四组"七小福”会同时在荔园等不同的地方演出。 “七小福"戏班成员共有十多人,除去刚才提到的7人外,还有元德、元俊、元振、元彬、元宝及女学员元秋等,他们后来都进入香港电影界,对功夫 片贡献尤大。据统计,香港电影金像奖自设立至今一共发出22个最佳武术 指导奖,其中12个落在了"七小福”手上,占据了香港武术指导的半壁江 山。那是他们用曾经的苦练换得的成就。

在尖沙咀那幢大厦的十年生活中,元楼与其他师兄弟一样,忍受着 师父严厉的责打,每天在练功房里接受枯燥艰辛的训练。青春期的躁动 与荷尔蒙纷飞弥漫在其中。香港中国戏剧学院是元楼人生中的第一个社 交圈子。

想象一下年龄在6岁到16岁的有几十个兄弟姐妹的大家庭的温馨生活, 当他们走向真实的世界时,没有什么能够把他们彼此分开,他们是一个亲 密的团体。他们彼此帮衬照应,遵循着江湖社会中"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的原始法则,为幼小的元楼提供了庇护。后来,元楼的师兄弟,很多都在 他以后的电影中出现,熟悉的比如有洪金宝、元彪等。

可是,当他们在做学徒的时候,情形就不一样了。在严酷的训练下, 表演和竞争有时让这班师兄弟们形成了硬过钢铁的关系,有时又使得他们 将这种钢铁关系抛诸脑后。"我在一天里向另一个人发誓说,他是我的亲 兄弟、我永远的朋友。第二天,我们就会打架,并且发誓彼此再也不说话。 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天里,我们又会找到延续我们永久兄弟关系的理由。" 成龙回忆说。

在那十年的学习生活中,成龙也懂得了一个此后在江湖中安身立命的 根本:你唯一能够相信的就是自己;除了自己,你不可以依靠任何人。

第一次"七小福”演出结束后,他又结结实实上了一课——"把手伸出来,掌心向上。"

师父威严地坐在那里,手持藤条。然后,师父打了元楼整整五下。

"师父,我犯了什么错?”

元楼哀怨地问。

"没有什么,"于占元说,“你演得很好。但是,我想让你记住:不管 你演得怎么好,你永远不能太骄傲了。还有其他人和你一起在舞台上,就 好比你依赖自己一样,你也要依靠他们的才能。"

说完,师父就走了,留下还穿着戏服的元楼站在那里。师父的这句教 诲,也足够他品味一生。很多年后,他已经很有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身后永远有兄弟跟随,他也会用师父的语气告诉他们:我们是一个整体, 要彼此依赖照应。

一你唯一能够相信的就是自己;除了自己,你不可以依靠任何人。

——不管你演得怎么好,你永远不能太骄傲了。还有其他人和你一起 在舞台上,就好比你依赖自己一样,你也要依靠他们的才能。

放在一起,仿佛是一根磁石的两极,延伸到两个方向。认真回味,这 两个方向的向外延拓,才使人生迸发热度成为可能。如同一株大树,既要 在土里根须深植,也要向外枝叶繁盛。如此,才能成为一棵参天巨树。

童年的陈港生,少年的元楼,带着他为数不多的人生体验与年轻人的 好胜心,在名利场中跃跃欲试,一脚跳入了滚滚红尘中,向着"成龙"这 两个字左冲右突,一路狂奔。

艰难的成名之路

成为"七小福”首批成员,并不意味着成龙的演员生涯顺利开启。如今, 当全世界亿万观众在屏幕前看着成龙行云流水的武打动作以及招牌式温暖 的笑容时,会感叹于成龙在江湖上的游刃有余。但是,成龙自己永远不会 忘记他初入舞台时的仓皇无措。

那么多乌龙,那么多疏漏,意志不坚强的人或许再也没有勇气站回到 舞台上。没有人能够一帆风顺地成功,成功的路上总是埋伏着许多无形的 绳索,它会冷不丁地给人使绊儿,绊一下,再绊一下,让人跟头连连。爬 不起来,就会被人永远踩在脚下;爬起来,那些绊儿就会成为回忆中的断章, 成功后的谈资。

作为"七小福”中的元楼,他在表演中并不是一帆风顺。

第一次上台,因为跳跃起立用力过猛,一不小心,元楼跳到了观众席中, 在观众的错愕眼光中,他灰溜溜地爬回舞台。

第二次,元楼穿戴好衣物等待上场,因为台词不多,本以为会是一次 轻松的演出,可是由于睡眠不足,实在是太困了,就放松地坐在椅子上睡 着了。等到他开演的时候,他从椅子上弹入舞台,却瞥见师兄弟们愤怒的 眼光,感觉哪里不对,忙偷偷打量自己——原来跑得着急,忘记戴假胡须了。 元楼顿时大汗淋漓,面红耳赤。

第三次,因为演主角,元楼全神贯注,严阵以待,不会再用力过猛跳 入观众席中,不会忘记化妆粘贴假胡须,他做好了一切准备,甚至如何走位, 唱念做打,一切程序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踌躇满志地登台了,却又一 次看到观众错愕惊讶的眼神,以及舞台上师兄弟满眼抛来的不满。怎么回 事?到底怎么了?他心里打鼓,一边表演,一边暗自检视着自己的衣冠, 是哪里又出岔子了吗?胡须!又是胡须!这次不是忘记戴了,是他的胡须 和道具盒里的另一套纠缠在了一起,两个胡须长长的几乎一直拖到膝盖。

“这幕戏一结束,我立即快步离开舞台,差一点儿瘫了下来。我想尽办 法解开缠在一起的胡须,但是,结打得太牢,而且其他胡须又都派上了用场。 我只好用这副长得出奇的胡须演完这出戏了。”然而这还不是最坏的情景, 还有更让人挠头的在后面,"我拿起笏板,整理了一下滑稽的胡须,然后 迈着尽可能庄重而又矫健的步伐走上舞台。一到聚光灯下,我就开始亮相。 我举起一只胳膊,做了一个舞台动作。接着,笏板掉了下来。它摔在舞台上, 发出木块磕碰的沉重的声响。这一声在剧场里似乎引起了回响。对于一个 演员来说,任何声音都要比绝对的安静还要可怕,因为这种声音往往预示 着舞台表演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我尽可能体面地弯腰拾起掉落的笏板,只 听到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七小福"之"元楼"不知那天是怎样熬过 去的,走下舞台的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就快死掉了。当然,事情还没有结束, 师父的一顿暴揍还在等待着他。挨过师父的一顿教训后,他灌铅一般的心 情反而轻松了。这就是成龙,他可以从任何一个负面情绪中迅速走出来, 曾经的失败并不会成为他的阴影。他会继续在舞台上表演,并积极总结过

往的失败,避免再犯,从而有新的突破。

年轻的元楼与他的同门师兄弟一起,在舞台的镁光灯下,在观众的笑 声掌声中一点点积攒着人生经验。他与师兄弟既是对手,又是朋友,他们 一起在舞台上齐心协力臝得观众的认可,一起在舞台下喝酒嬉戏放松;在 惹是生非的时候,他们也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在与师兄弟相处的时候,戏 剧学校里那些传承下来的武行江湖规则以及在相处中不期然形成的约定俗 成的规矩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年轻的元楼。

时代潮流滚滚向前,一辈子在武行中行走的师父或许比谁都能感受到, 舞台戏剧正在逐渐被大屏幕所代替,中国戏曲的观众群体迅速萎缩。师兄 弟们登台表演的机会越来越少,师父越来越多地把“七小福”以及其他弟 子借出去当群众演员和特技替身——彼时,在香港邵氏兄弟电影帝国的推 动下,功夫片正在变为一种国际现象。

“七小福”们也从封闭的学校和刻板的舞台走入了更广阔的空间,他们 接触到了更为真实的世界——做高风险、低收入的替身、特技人。演艺圈 里的灯红酒绿,刹那间全部向他们展开。如果说,戏剧学校内师兄弟之间 的竞争是残酷中带着温情,那么在外面的世界中,"七小福”们比任何时 候都真切地感受到现实世界的残酷。

尽管他们都很年轻,但做替身、武行的工作,让他们的生活迅速步入 成人化。那时,元楼还是籍籍无名的特技人,有时做明星的替身,有时又 转身去做武术指导。危险的、忙碌的工作,然而是廉价的、无力的,随时 有可能被代替,被解聘。“你明天也许会死,那么,为什么不在今天尽情享受生活呢?”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样的思想盘踞在元楼脑海中,及 时行乐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明天的生活明天再去想吧,这是大多数替身、 武行都会有的想法。有一段时间,他的生活中甚至充满了酗酒、赌傅。

这一段时间,大师兄元龙合同期满,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学校,他要去 新兴的电影业中寻找发展机会。走之前,元龙留话给自己的师弟们,以后 出去了,可以去找他。他就是后来在香港影视圈非常著名的洪金宝。

"七小福”们是在戏曲中成长的最后一代学员,也是除了武术和表演技 巧以外,与街头流浪汉没有什么差别的最后一代。"我知道如何使用摄像机, 如何指导和剪辑镜头。但是,对于三维动画、数码效果(所有制作好莱坞 巨片的要素)来说,一个几乎没有学过数学的孩子长大以后是不会懂得怎 样使用计算机的。”成龙有时也感慨,但是,他又会自己给自己打气,"我 掌握如何做到这一切的唯一方法,就是我的学习方式:以我的生命和名誉 为代价,追求真实。总有一天,我会学习如何使用电脑图像的,我用这种 想法安慰自己。”

而成龙的优势在于:"好莱坞的导演们永远也不会去学习如何从100 英尺的高度坠向水泥地面——然后存活下来。”这是他之所以成为成龙的 重要原因之一。

在合约期满后,元楼终于也步大师兄之后,向电影圈奔去。

初入电影圈的元楼很勤奋,什么活都干,无论有多脏或是有多危险。 他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圈子残酷的一面,如果某一天,剧组不再需要他了, 只要不理睬他就可以了,就这么简单,因为还没有地位,他是如此被好打发的人。一般,他们提供一顿午饭,伙食甚至比学院灶还要糟糕——只有 米饭、蔬菜,或者从大锅里倒出的菜汤。

每天吃着糟糕的饭菜,做着最危险的工作,那些夸夸其谈的说教,那 些指点江山的激昂,会被认为是最无用的,嗯,是谁说的呢?——如果你 想发表意见,就用身体去表达:跳得更高,翻腾得更快,摔得更远。生活 就是如此。

“我们的报酬是伤疤和青肿。"一个年长特技人半开玩笑地对他说过。 他一直记得,当然,每个小伤他更清楚,这些伤只是一个提醒:下一次伤 痛可能会很重,它也许会使你残废或者要了你的命。所以,他总是在每次 摔伤之后总结经验,避免下次再被摔伤或者摔得更重,技巧就在这一天天 的实战中积累。

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在圈子内无足轻重,随时都可能被解聘 的特技人,在那个小圈子里,还是有着高下之分的——对于刚刚出道的特 技人来说,成为"龙虎武师”是他们可以想象的最高荣誉。因此,元楼积 极工作,不遗余力地证明自己有龙虎精神。他会很早就赶到片场,然后跟 随最后一批人离开;他也会要求试做有难度的特技动作,以此证明它们是 可行的——有时,它们可以做,有时却不行。

"我从来不让别人看到我尖叫或是哭泣,而是等到回家以后才释放所有 被抑制住的疼痛。每当我一大早在公寓里嚎叫时,邻居们就会猛敲墙壁; 他们不会亲自来打扰我,因为他们也许认为我是危险的精神病人。"成龙 曰后回忆那段艰辛的特技人岁月,颇有感慨,而当时,他的所有愿望不过

是成为特技人中的“龙虎武师"。

有时,他为了表现得更出色,会主动要求加演更为危险的特技动作。 有时,这样的要求令导演感到意外,这样是有生命危险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而所有的动作最后都不会露脸,只会让荧幕前的观众们记住男主角那张脸; 而彼时,在拍摄那个场景时,男主角或许正在屋檐下悠闲地喝着茶,这样 做,值得吗?但元楼愿意尝试,他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提高自己的机会。 只是每次做完危险动作后,他都会挺直身体,抖掉身上的尘土,再检查脖子, 确信它还在行使着连接脑袋和肩膀的职责。

很快,在特技人的圈子里,元楼获得了一个新的绰号:"两次小子”—— "对于两次来说,做一遍是不够的!最好再来一次!"他们哈哈大笑。"他 想同样努力地做两遍,就必须喝双份的酒,对吧?”动作指导说,"再来一杯, 两次。干杯! ”元楼知道,他是被承认的了——如果对工作有足够的热情 和付出,终归会获得他们的认同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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