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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薪曰：“师能详辨足迹，证及来去马蹄，斯真心细如发， 非彼二镳客所能梦见。然此道上马蹄，果至何处而尽？且闻 北地人民，多乘牲固往还，保无别有兽蹄于途中羼杂其间， 扰乱观视乎? ”叟曰：“北地固多牲口，然蹄痕大小不同。此雪 上马蹄之印，既经入我目中，纵有他种蹄痕，当然不能乱我 之目。即使同属马蹄，我亦能细察之。以雪中非比沙上，风 过处即易凌乱，无从辨别。雪则苟未融化，其迹必坚凝不散， 一路审视既熟，自能一目了然。惟此马蹄痕一直向西，至山 口镇已经行尽，而蹄痕依然未尽，不知其至何处始止。胸中 殊为焦急耳。”
仰之曰：“凡乘马者必远行，此匪当自远道而来，其理亦 甚易明。翁固不能于咫尺间踪迹得之也。”叟曰乘马者必来 自远道，老拙非不知也。然马贼之行劫，苟只一人一骑，如 谚所谓独脚盗者，则每于道上见有厚资，不能下手，密地尾 随其人，俟止宿而后劫之。若非同宿一店，即别居于左近之 另一地方，黑夜间出而行事。故老拙希冀其或在镇上，则劫 物后必归至原处，俟天明启程。一防深夜持赃，遇人必加盘 诘，一则赃物不及变匿，途中难于携带，出境时恐人瞩目。
此因单身为盗，不敢明目张胆而然。今既马蹄至镇尽不停， 此匪叉似不类此一等人。老拙惟有贾勇续进，不得其藤迹不 返
仰之见叟谈兴正豪，停觥不饮已久，而携来之酒瓮中 犹未罄尽，因令奚僮复暖之以进，并殷勤酬劝，叟乃尽量续 饮。且续言曰：“老拙由山口镇而西，瞬息将及十里，渐见路 断行人，境地荒凉特甚。而迎面忽睹一山，高可百仞，危峰 兀突，怪石嶙峋， 颇为奇险。以雪后故，满山一白如银， 耀眼至不能凝视。虽北地多雪，道上雪山，固所恒见，然山 上苟有树木，则如玉琢粉装，颇足以点缀佳景，令人玩赏有 余。此山乃为童山，漫山只有荒萆，悉为积雪所偃，乃致一 白无垠，与别种雪山不同。老拙既至山下，以此去不谙途径， 雪中恐有迷误，且虑或多猛兽，逡巡不敢遂入。
忽而朔风怒号，彤云密布，天空又缤纷作玉戏矣。老拙 忽足趾作痛，有物蠕矯而动，急俯首视之，一白兔重可十许 斤，不知何时至此，猛啮老拙之足。其毛片与雪一色，骤睹 之几不能辨，惟两目深红，灼灼向人作怒视状。老拙疾飞一 足踢毙之。乃雪中又突出数头，猛扑老拙，始知山中必有兔 窟。雪后窟为雪压，乃各四窜而出。虽此物不足为害，然亦 殊不堪其扰，乃于腰间出软鞭悉驱之。默念山既有兔，当无 恶兽，否则群兔早为所噬，万难生存。因觉胆气为之一壮。至 虑雪内迷途，则一路有马迹可寻，归时只须亦依马迹而行， 奚有不能辨认之理，始复决意入山。冲风冒雪而前，又行十 里有奇，似已将至山腹。
不做美之天公，雪花愈飞愈大，老拙不携雨盖，只头上
戴一斗笠，雪重至不能胜，乃时时解笠倾弃之。而衣上之雪, 凝结成冰，浑身冷不可耐，惟疾行略能取暖。讵隔昨雪上之 马蹄迹，今为新雪所掩，渐致模糊莫辨，初犹可得之想像， 未几而竟无处侦寻。老拙遂致进退失据，意乃大窘。又以未 进午餐，饥肠阵阵雷鸣，无从得食，尤觉无可为计 后忆袋 内有糖馍馍，乃隔日在道上所购，食其二而尚留其二。急取 出略果枵腹，口干则掏取雪块，啮而润之。始幸得以稍平饿 火。徐图向前再进，或竟折回之策，一时竟不易解决。
空山无人，雪深已将没踝，老拙默筹良久，以若冒险复 进，非特前途渺渺，且雪中将寸步难移，故愿尽弃前功，几 欲浩然归去。继念天下事凡半途而废者，必为无血性人所为 今我欲与贾仁侦访失赃，免其客死异乡，当具百折不回之念， 方可谓之丈夫。况马蹄痕虽不可复寻，而此山西去之路，似 只一条。故自入山至此，未尝见有别径，可以绕越而上，则 山中苟有匪巢，当必在路尽之处无疑。而路尽处既有此山为 阻，当必不在山外，亦可悬想而知。老拙只须信步向西，何 患不能穷其究竟，若云雪深艰于步履，何妨运用足劲，缓缓 而行，便无滑跌之虑。且运劲亦足以资取暖，与疾行无稍差 异，因又毅然取道复进。
峰回路转，山势将尽，始现一仄径。然高下参差，并无 石级，似不甚有人行者。径之陡直处，几于不可举步。径口 有鞘壁二，高插层筲。是处地上之雪，因为峭壁所障，凝积 薄于他处，得见马蹄痕宛然，未被现时所下之雪掩尽，而其 旁并无足迹发现。老拙不禁惊喜交集。惊者因如是不易行之 山径，此匪竟能乘马而上，其人之本领可知；喜者此处既复
苋蹄痕，劫匪必在山_匕不难一侦即获。惟是此山之大，周 围几及因十余里，何以只有一径可通，殊属咄咄怪事。且劫 匪者于山上为巢，何以在此尽头之处，万一官军来剿，无路 可逃，亦属令人不可思议。不过老拙既根寻至此，无论若何 危险，必当奋力一行，务冀其人赃并获，遂凝神悄步而上。
行行将及山岭，遥视雪中有坡，一直一斜，皆通山下。 甫知此山未尝无路，倶在前方。老拙所登者系后山，乃为捷 径。又视四山并无房屋，默计匪巢必在穴内，人数决不甚多， 觌面时当尚易为力。心中暗暗欣喜。第不知盗穴何在，茫茫 雪地，侦察殊难。则又深虑无从下手。斯时陡见有烟痕缕缕，
自雪中出，散入天空。初以为云，惟云气不至如是之薄}若 以为霭，则午间不应有此。乃悟其必为炊烟，盗穴当即在是 间。因认定此烟起之处，4 而前。空山不无足音，因风送 响，忽有人一跃而出，大呼风雪内何人送财物至此，可速留 下。言次，劈面向老拙一刀，险遭不测。幸老拙有软鞭在手， 急向招架，而铮然一声，软鞭竟被断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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